雪落无声,凛冽的寒风依旧张狂起舞。姬衡 的残尸依旧是跪姿那般,断颈处不断的溢着殷红的鲜血,然后又一路向下的渗透了衣襟染出一片腌臜,而他的跪姿却如罪孽滔天的恶人一般祈求苍生的怜悯,可最终都会被人遗忘,被霜雪淹没,如哑巴吃黄连般有苦说不出,可怜而又可悲。
季江夜轻飘飘的望了一眼那具残尸,随手抹了一把剑梢上挂着的血珠子捻在两指间轻揉,看着狐筠枫冷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道:“方才你也说过,驰骋疆场都是要杀敌的,怎的这话到了我这里就变了味儿?”
狐筠枫抬眼瞧他,默不作声。
“没能耐了战也是死,不战还是死!今日他死在我的剑下本就是天道注定,阎王爷要收他的命,可怨不得我,要怨就得怨他自己是个草包。”
十几万年的疆场杀敌,狐筠枫自然是心如明镜般透彻。无论输赢都是要死人的,或多或少,两军交战都难逃一死,有人能够死里逃生、侥幸存活,有人却战死沙场、被人遗忘。
狐筠枫的掌心紧紧的贴着刀柄,忽然扬手一挥便朝着季江夜劈去,季江夜仰身一翻躲过了破风刀后稳稳落地,抬手将琉魅剑的剑鞘扔给魏屹,修长的双臂一展便纵身跑去,待与狐筠枫距离较近后猛的出剑抽打在破风刀的刀锋上,即刻便传出了如噪音般的的啪啦声,狐筠枫连连后退,在退出间隙后再次出刀打向琉魅剑,季江夜持剑手腕不断的摆动着刺去,丝毫不肯相让。
狐筠枫将刀身一横架在琉魅剑的剑身欲想挡拦住,却未曾想到季江夜也不收手,剑梢死死的压着破风刀紧逼于她,眸光一转伸手打在了狐筠枫的前肩处,狐筠枫被他打出五米开外,持刀的手臂上的力道一下子软了下来耷拉在腰侧,伸手抚上右前肩处按抚,不断的喘着粗气。
季江夜一把将琉魅剑扔了出去插在地面,继而身子微微向上仰去,抬脚翻身一跃便稳稳悬于半空,腕中灵力不断的蓄入浮沉之中,猛然甩出浮沉向狐筠枫抽了过去,狐筠枫将破风刀向上轻轻一抛,连忙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握住刀柄扛住浮沉的突然袭击,季江夜忽然落地,手拉着浮沉不断的向后铮去,狐筠枫手中一个脱力破风刀便被季江夜扯了过去,狐筠枫连忙转身便快步朝着城门楼跑去,季江夜紧追不舍的跟了上去,一把扯住狐筠枫的左腕将她向后方甩去,狐筠枫修长的双腿自空中勾了个大大的弧度后便被狠狠的摔在地上,还未等她起身之时季江也再次抬手锢住狐筠枫的双腕朝左侧方来了一个大旋摆,季江夜淡淡一笑,双腿一伸直便从她的头顶跨了过去,狐筠枫身子一时失了平衡力朝着下方摔了下去,正好的压在了季江夜的身上。
狐筠枫的双手撑着地面,与季江夜四目相对,脑海中一片空白,心脏仿佛加快了跳动的速度,轻轻的震着她的心房,狐筠枫就这么望着他的狭眸,一时竟忘了要起身。
“你这是打算要压在本座身上多久?”季江夜冷笑了起来,伸出指尖覆上狐筠枫的肩头将她推开,身躯向前一顷将她放倒在地,迅速的将手肘抵住她的颈间,目光轻佻地打量了一翻狐筠枫的脸,还不忘调侃道:“还挺漂亮的。”
“淫贼!”狐筠枫厉声道。
季江夜倒也不理会狐筠枫的辱骂,抬手招呼过来了两名幽冥兵,道:“押起来,带走!”
“是。”那两名幽冥军朝着季江夜抱拳行礼,分别从后面两侧扣住了狐筠枫的双臂将其背在身后,强行将她给拉了起来捆上粗绳带走。
似乎在一瞬间想起了什么,季江夜转身便朝着魏屹走了过去,不由分说的拉过他的手瞧了一眼,眉头轻轻皱起。
魏屹掌心的那条血道子又粗又长,伤口很深,用肉眼便能瞧出破绽而开的血肉和掌内软软的白骨,就那么瞧上一眼就会觉得极其骇人。
魏屹连忙缩回了手背在后面,颔首道:“王上,这种小伤没事的,属下扎上一块布将它裹住将养两日就好了,更何况如果污了王上的眼,那属下就更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季江夜从腰封中掏出一只塞着红色丝带的玉瓷瓶,望向他道:“把手伸出来。”
“王上,属下真没事……”
季江夜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斩钉截铁道:“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这是命令!”
魏屹闻言后将手伸了出来摊在季江夜面前,季江夜一手扶着他的手腕, 张口咬掉那根红丝带吐在地上,将玉瓷瓶微微倾斜后轻轻的用指尖抖动着,被磨得细细的药沫均匀的洒落在他的掌心,而与此同时传来的便是一阵刺痛感。
“嘶……”魏屹轻轻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季江夜笑了起来,专心致志的为他撒着药粉,突然道:“疼就叫出来,少在我这充好汉。”
魏屹也跟着笑了起来,道:“不疼。”
季江夜抬手将空了的玉瓷瓶扔了下去,扬手一挥变出一截白布轻轻地缠着魏屹的掌内,最后又妥贴的打了一个结。
季江夜此举犹如一股热热的暖流蔓延在从小就流浪街头的魏屹心间,犹如一条蜿蜒的热岩浆般烤得他心头炙热……
“王上,何时攻关?”
季江夜骑上高头大马挥鞭扬起,座下骏马奔驰而去,道:“戍时正点,立刻登城。”
*
天色逐渐暗沉了下来,落雪也逐渐隐去,那一弯寒月高挂于夜穹尽头处,眼看便临近了戍时正点,季江夜却还是镇定自若。
少年身形高瘦,姿态懒散的斜靠在马背,脚底下的影子深长,细碎如玉碴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脸边将他照得时昏时暗,脸部轮廓如精雕细琢过般精致,眉眼间蕴着戾气,狭眸深邃如夜。
他双手抱臂,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眉眼微抬扫了一眼夜空,喃喃自语道:“时间到了。”
季江夜腾出手抬起指尖就那么轻轻一挥,一只轻轻展翅的紫蝶儿便落在了他的指间,季江夜再次扬手一挥将紫蝶儿放飞于空,紫蝶儿围着空中轻轻旋转了两圈后便悄然飞走,为其夏候信他们传递战火信号。
魏屹朝着季江夜一路小跑过来,拱手行礼,提醒道:“启禀王上,戍时正点已到。”
“好,即刻登城!”季江夜狭眼微眯,翻身端坐在马背,抽响马鞭便朝着城门楼跑去,魏屹转身便招呼幽冥军跟了上去。
“驭。”待走近城门楼后季江夜猛地拉紧缰绳,座下战马蓦的止蹄,端坐在马背上的那人转头望了一眼魏屹,吩咐道:“找几个手脚要麻利的,先爬上去。”
魏屹应声后招呼了八名幽冥军爬城楼,只见那几名幽冥军解开提着的那些绳索,寻找好铁环钩的位置后猛然向成门楼甩了上去,待到铁环钩牢牢的攀住城壁后又试了试松紧度方才拽着绳索踩着城壁一步步向上攀登。
此时正值夜晚,守着城门楼的人难免会打几个盹儿阖阖眼,所以就会比晴天白日少些防备。
那八名幽冥军轻而易举地便登上了城门楼,随后便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些睡得昏昏沉沉的人后方,猛的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抬手照着脖颈就是一刀子,随后便相当利落将哨兵的尸体放倒在地,几人对视一眼后便点点头,其中一名幽冥军快步跑到城门楼前挥臂招呼他们上来。
两队幽冥军迈着整齐的步伐跑到城门楼前纷纷地挥起绳索致使铁钩挂住城墙相继攀登而上。
与此同时,京都城。
京都城的夜晚依旧是大雪纷飞,凝烟身着一袭鹅黄色对襟长裙跪坐在夜殇殿的殿门前,怀中揣着一把相当精致的琵琶琴。
那把琵琶琴乃是世间最为稀罕之物,其名便唤作梦骨,琴身由远古神兽饕餮的骨架所雕刻而成,琴弦细长,通身为淡淡的青蓝色,勾勒着蜿蜒曼妙的纹理,洒满了五彩斑斓的流沙粉,而柄头的正中央便镶嵌着一颗玉珠,被一圈细细的小钻围绕着,在这寒夜中散发着不一样的光彩,为茫茫黑夜又添了一份韵味。
凝烟眼帘微垂,修长的睫翅轻颤着,修长的指尖拨上了琴弦,借着清冷的雪夜,一声婉转悠扬的琴音划破了黑夜的沉寂,琴声如夜莺婉转的歌喉般动听,一段缠缠绵绵的曲调过后,随着指尖的拨动琴声渐行渐急,宛若铁骨铮铮战沙场,却又如奔流川海翻江倒浪。
南鸢握着一把嫣红色的油纸伞步入殿门外,在凝烟身旁站定后便将头顶的伞微微向那旁倾斜了过去为她遮挡风雪,道:“二小姐,寒冬夜里凉,不如早些回殿内歇息吧。”
对于南鸢的劝告凝烟依旧是不理不睬,专心致志地拨动着琵琶琴弦,琴声调速也逐渐提了上去,由夜殇殿外的夜空逐渐放出……
最终,弦断,城破。
*
魑魅城被季江夜一把火给点燃了。
滔天的火光越烧越凶, 橙红色的巨大火舌疯狂的舔噬着这座城池青砖瓦墙,细碎的火星与污垢沙土同时溅起,噼里啪啦作响,城内传来一声声的惨叫与妖童呜呜咽咽的哭声,皮肉烧焦的恶臭味不断弥漫着……
而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却神色淡漠的望着眼前一切,越来越旺盛的火光映着他俊俏的眉眼,依稀能辨看得清的便是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温度,好像没有丝毫的人性。
独奏琵琶登城战,纵火烧城无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