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穹阳高挂于天尽头,冥璃殿外的院落内攒了些许积雪,枝头上的腊梅覆满了银白的霜雪,寒鸦轻轻落于枝头细细啄着身上的黑毛,尖锐的利爪轻轻踩着枝头抖落了些残霜。
殿内紫檀桌案上的香炉燃起袅袅淡淡的烟雾,软榻外的层层鲛纱幔帐轻轻晃动,季江夜睡眼惺忪,单手支撑着榻边坐了起来,狭眸轻轻略过熟睡在榻内的美人,嘴角笑意淡淡勾起,伸出指尖轻轻点在她那薄薄的朱唇上,继而便收了手掀开鲛纱幔帐穿好软靴下了床榻。
殿门被人轻轻推开,两名紫衣侍婢端着早膳踏进了殿内,朝着季江夜微微屈身行礼怯怯地叫了声王上便朝着桌旁走去,其中一名紫衣侍婢刚放下膳粥后便小心翼翼的朝着床榻边瞧了一眼,轻晃着的鲛纱幔帐将榻内美人的睡颜衬得若隐若现,也让那紫衣侍婢瞧得心惊,手中托盘咣当一声磕到了桌角处,季江夜转身望去。
“王上恕罪,奴婢知错了!”那两名紫衣侍婢连忙端稳托盘跪伏在地,身躯微微颤动着。
季江夜眉头蹙起,淡淡的望了一眼那两名紫衣侍婢,伸出指尖压在唇间示意她们不要作声吵醒凝烟,随后便挥了挥手将她们屏退了下去。
那两名紫衣侍婢连忙行礼起身,又互相瞧了一眼便轻手轻脚的退出殿外,顺手掩住了殿门。
季江夜转身朝着檀木衣架走了过去,顺手拽过搭在上面的深紫衫氅衣穿戴在身上,继而便端坐在桌旁静静沉思,满含柔情,恍若春光。
躺在软榻内侧的凝烟缓缓睁开了眼睛,伸出手轻轻地按压着额头,清醒了几分睡意过后颤颤巍巍的想要坐起来,却身子一软又瘫倒在了榻间,浑身充满了淡淡的酥麻感,同时也在微微作痛,如蚂蚁噬骨感从骨髓渗入之迈遍全身。
轻微的动静却惊动了端坐在桌旁的季江夜,季江夜连忙起身朝着床榻走了过去,掀起厚重的鲛纱幔帐后便坐在了榻边,扶着凝烟轻轻坐起靠坐在榻首,隐着笑意问道:“还疼啊?”
凝烟瞪了一眼季江夜,轻声抱怨道:“季江夜,你以后能不能别喝点酒就张狂到耍酒疯,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多么的……禽兽。”
“我禽兽啊?”季江夜含着笑意复述了一遍后两个字,忽然弓起身望着凝烟道:“那小丫头,你以后想不想见到我更禽兽的样子?”
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几乎能瞧得见季江夜直至眼底的笑意,凝烟被他看得有些别扭,双手撑着床榻向后退了退,似笑非笑道:“好啊,那你也想不想见到我发威的样子?”
“嗯,不想。”季江夜装作不懂道:姑娘家家的发什么威呀?小丫头应该多笑笑,好看。”
“滚!”凝烟显然有些怒气了,抬手便将季江夜推开,季江夜的身子下意识的向后退去,脚底几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转过身便朝着殿外走去,笑道:“好好好!我滚,我滚。”
季江夜在冥璃殿外缓缓踱步,双手环胸,略有沉思,半空中腾空闪过一抹鸦青色身影,浮玥姬单跪在季江夜身旁,双手抱拳行礼,声音低沉道:“属下浮玥姬参见王上!”
“嗯。”季江夜的神情有些散漫,转身走至石桌旁坐了下来,顺手倒过一盏茶水,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压着杯身,轻轻抿了一口香茶,淡淡的说道:“说吧。”
“王上,据探子来报,定北候派人打通了一条较为隐秘的地下隧道,属下怕的是定北候与慕容太傅联手合作密谋造反。”
“造反?”季江夜抬手便将茶盏摁倒在了石桌案面,滚烫的茶水瞬间便淌出了一条短短的水渍,冷笑道:“恐怕他是有贼心没贼胆儿。”
浮玥姬终是忍不住道:“恕属下多嘴,王上咋夜可是把独孤二小姐带回了冥璃殿?这殿中人多口杂,属下只怕传扬出去以后败坏了王上与独孤二小姐的名声,也搅了王上的清静……”
季江夜神色骤变,利眸蕴着一股浓重的杀气,道:“难道还需要你来教本座为人处事吗?”
“属下不敢。”浮玥姬心底大跌,连忙朝着季江夜磕头认罪。
季江夜冷哼了一声,转身拂衣离去,道:“下去吧,本座暂时不想看到你这副嘴脸。”
“是,属下告退。”浮玥姬有些失落的望了一眼季江夜的背影,自地面腾空跃起没了踪影。
*
凝烟并未多待冥璃殿,反而是策马扬鞭加快的赶回了独狐府, 随后就谎称身体不适回了夜殇殿,独自一人端坐在昏黄的铜镜面前。
“二小姐。”苏锦单跪在地面,拱手道:“醉香茗那边的消息已经彻查了,如泠弦歌所说无二,确乃慕容傅手底下的赌局。”
凝烟抬起指尖轻轻一抹胭脂盒内的石黛细细的绘着眉纹,嗤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慕容傅好歹也坐到了当朝太傅的位置,竟然连这么简易的道理都不懂。”
“就算是把他的老巢给他缴了,朝堂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慕容傅又能说些什么?说自己中饱私囊吞了钱财设了赌局?还是说自己督查不严,不知道自己手底下还有那么个地方?”
“二小姐说的是。”苏锦起身站定,无意中目光逐渐落到了她的脖劲处,不禁蹙起了眉头,道:“小姐,您的脖子……这是怎么了?”
凝烟神情瞬变,尴尬的干咳了两声,伸手捂住脖颈上细细密密的红痕,脸边不自然的多起了点点红晕,道:“没什么,被蚊子咬了。”
苏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朝前走了两步,又关心道:“那二小姐需不需要属下去药司那里拿些药膏涂一涂消消肿?”
凝烟连忙起身后退了两步,伸手止住苏锦,扭头望了一眼妆台上铜镜中的那抹身影,皮笑肉不笑道:“这蚊子嘴毒,平常药膏恐怕是消不了肿的,调养几日就好了。”
她岔开话题道:“苏锦,备马,去醉香茗。”
“属下遵命。”苏锦转身离去退出了夜殇殿。
*
两小队身穿黑色氅衣的暗卫提着刀剑停在了醉香茗的楼门前,苏锦为首右侧方,南鸢于右方凝烟猛然拽紧马背缰绳,翻身跃下马背,握着那把烟屿剑便踏进了醉香茗,抬手拔出剑鞘露出了半截剑身,当即便闪出了一道剧烈的蓝色光感,强烈的光线刺痛了酒客们的眼,还未开口叫骂便被灵力撞的翻身倒地,一个个的滚躺在地上哀嚎着,酒桌尽数翻倒在地,酒壶砸碎的声音噼里啪啦响,格外刺耳,恰巧也惊动了后房内的莫秋娘,当即撂下了手中酒碗朝着前厅赶去,瞧见眼前这一幕更是恼火的不行。
“什么人敢闹我的醉香茗?是嫌自己活的太久了吗?”莫秋娘掀开珠帘,朝着凝烟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当瞧清楚凝烟的眉眼后稍稍愣了一会儿,旋即冷笑道:“哟,这位小妖娘眉眼间倒是像几分那日身穿锦衣的酒客,你莫不是他的胞妹?好好的一个美人儿的不待在闺房里好好学习琴棋书画,倒跑我这里闹什么?”
凝烟笑的坦然,顺势坐在了酒桌旁的长凳上,将烟屿剑放在桌面,挑眉道:“怎么,才几日不见,莫掌柜就不记得我了?”
莫秋娘当即止住了笑意,反问道:“难不成姑娘便是那日的锦衣公子?”
“不错。”凝烟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动着烟屿剑的剑柄,“莫掌柜倒是好记性。”
“不管你是谁,砸了我这醉香茗就得赔钱,就算是神界的那帮天王老子来了给你撑腰也概不赊账,我莫秋娘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
凝烟双手环胸,修长的右腿一抬便搭在了长凳上微微朝前倾着,偏过头朝着莫秋娘轻笑,问道:“行啊,莫掌柜,我独孤凝烟也并非是个不讲理的人,这笔账要不我们慢慢算?”
独孤凝烟?莫非她便是独孤世家的二小姐……
苏锦与南鸢带着一队暗卫迅速闯进了醉香茗,暗卫们纷纷拔出腰间刀鞘,将醉香茗里里外外的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吓得店内酒客胆战心惊,更有甚者不断的磕头求饶。
凝烟淡淡的瞟了一眼苏锦,苏锦即刻会意,当即便派了两名暗卫押住莫秋娘的双肩和手肘,莫秋娘不断的扭动着身躯挣扎,口中依旧骂骂咧咧道:“你们这群天杀的不得好死,老娘开个酒楼你们也得管,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凝烟眼帘微垂,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抬手握住烟屿剑朝着莫秋娘走了过去,一脚踹在她的膝盖处强行将她踢跪在地西。
只听扑通一声,莫秋娘只觉受到了重创,腿部发麻般的疼痛,身子迅速向地面倾去,双膝便跪倒在了地面,精致的盘发轻轻的散落了下来,轻轻的刮着她的眉眼,有些凌乱。
凝烟抬手捏住莫秋娘的下颚,轻轻的帮她拨开了遮挡在眼前的发梢,眼神却是发了狠地盯着她,提醒道:“做人别活的那么作,识点像,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你要是乖乖听话,那我也能留你一条贱命,你若是跟我作对,我绝对会让你生不如死,活的比狗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