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晨曦,碎雪蔽去,几缕淡淡的薄光从宽大透风的窗口内轻轻斜透于殿内,季江夜单单着了一件暗紫色睡袍坐在榻边闭目沉思,双手轻轻撑着榻边两侧,细汗从额间轻轻渗出淌落。
泠弦歌站在榻旁,修长的手轻轻将他的衣袍从肩头拉下,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胡乱缠着前膀的绷带,殷血逐渐渗透布料从细缝中流出。
“主子这伤怎的越发严重了些?”泠弦歌轻轻蹙起眉头,一层一层的拉开了绷带撂在旁桌,抬手拿起金疮药便往伤口处细细撒着药粉,凑近了些只觉苦咸味扑鼻而来,竟然是海盐!
泠弦歌连忙将金疮药挪开,转身走至桌旁将毛巾塞入盆内反复按压着吸水,轻轻擦抹着他肩前的污血,道:“主子可是糊涂了?这海盐又怎可往伤口处撒抹?若是感染了那还得了?”
季江夜抬起眼眸,淡淡道:“不过是些海盐而已,伤不了本座的命。”
待绷带缠好肩膀后,季江夜抬手捋好衣裳,转身走至衣架取下那套墨紫色的衣裳穿好,走至桌边坐下,长指一伸握住茶杯轻抿香茗。
“主子,据探子来报,我们的人已经成功的安插进了屷邺城。屷邺城地处幽州旁侧,两方隔着的便是鬼族与幽冥界的交界点,也是慕容傅与鬼族秘将互递密信的交接处,如此看来,我们的人便可一举斩断他们的来往相接。”
“不错。”季江夜用指腹轻轻拨动着茶盏,道:“端塘群那边呢?你们可与群候打过了照面?”
“回主子的话。”泠弦歌轻轻颔首,道:“已经和群侯打过照面了,许是这郡侯畏惧慕容傅在朝中势力,怕得罪了他难以保命,无论我们如何拉拢,他都是再三推脱。”
季江夜冷笑道:“说来也可笑,这端塘群的群候不畏惧于本座,反而会畏惧一个小小的太傅?”
“端塘群的群候怕是也是恐于当朝局势,幽冥朝堂动荡不安,幽冥帝君不过是一个窝囊草包,慕容傅只手遮天,朝臣皆归于慕容傅门下,端塘群远在京都城遥遥万里之外,李群候不问是非,隐于安室,只为自保。若是让他从慕容傅与主子之间抉择其一,倒是也为难了些。”
“你说的不错,李睚这个人鼠心兔胆,你就算是借他李睚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参与朝堂纷争,可谁让本座膲上了端塘群李家的外局势力呢?”
季江夜抬手将茶盏按在案面,茶水四溅,“泠弦歌,无论如何,必须拿下端塘李家。”
“若他李睚依旧不肯相助…”季江夜的眸底有一抹杀意一闪而过,展臂平在劲前做了一个砍头的姿势,低声道:“杀光李家,不留余孽。”
泠弦歌抬手轻甩裙摆,单跪于地,拱手道:“谨遵主子所言,属下明白。”
“退下吧。”季江夜扬手轻挥,泠弦歌颔首,起身快步退至殿外。
季江夜浅笑,轻吹口哨,外面传来一声极为尖锐的鹰鸣,前些日子寻来的那只野鹰便扑扇着翅膀飞入了栖鸾殿内,轻轻栖息在他的肩头。
魏屹快步踏入殿中,手扶着剑柄跪在殿中央。
季江夜轻掐着野鹰的细劲将它的身子给挪开,野鹰轻声鸣叫,自殿上空翱翔过后便落在了金丝笼上,双爪稳贴于铁棒,俯首啄着水珠。
“属下拜见王上。”魏屹拱手行礼,神色严肃。
“你且先起来吧。”季江夜抬眸瞧他,沉默了一会儿便问道:“独孤世家与慕容家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来禀于本座?独孤凝烟动机在何处?慕容傅可曾再度勾结外地官员?”
“属下回王上的话。”魏屹起身站直,道:“独孤家近些时日新纳了一房姨娘,沉浸在新房之喜,为此倒是安顺了些,独孤二小姐警觉得很,属下根本不敢靠近跟踪,只能从远处棎些情报,但据属下亲眼所见,独孤二小姐常常带着贴身女属去已被查封的醉香茗,像是在寻找什么线索。慕容家把守森严,属下根本就入不了正厅,但还是收获了一些细小的线索,慕容太傅时常与李明修李大人、礼部侍郎许巍然许大人等约茶谈事。”
“李明修、许巍然?”季江夜略带疑惑的复述了一遍,继而便嗤笑道:“还真是臭味相投。”
***
隆冬已过,恰逢开春,暖阳正盛,季江夜携两队便衣死士从京都城直达端塘群内。
街道远处传来一阵纵横交错的马蹄声,路人连忙退去让路,肉眼望去,便见那群人如阵肆虐的狂风般策马而行,却又在群侯府门前止蹄。
端塘群的群侯爷李睚携全府内室妻眷恭恭敬敬地候在府门外,见季江夜抵达后便跪伏满地,叩首齐声道:“我等拜见王上。”
季江夜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立在首位,嵌宝镀金冠高束马尾,墨发半披,身穿金丝滚边墨紫窄身裳,两处小臂皆扣着黑色臂钏,腰间垂着青锁玲珑玉佩,双脚登着黑锻软底长靴,狭长丹凤眼眸深邃如海,满身桀骜之气。
季江夜微微侧身,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李睚,淡道:“本座未打招呼便冒昧前来,还希望李郡侯莫要厌烦才是。”
李睚再次拱手道:“王上这是说的哪里话?王上驾临端塘群实乃令寒舍蓬荜生辉,倒是还要请王上莫要怪罪臣接驾来迟之罪才是。”
季江夜藐了李睚一眼,双脚脱离铁蹬,纵身跃下马身,停在了他的身前,随即便转了神色,轻声笑道:“李卿好大的架子啊,竟多次让本座的人吃了闭门羹,你这是想要本座三顾茅庐才肯出山啊?还是想要本座大摆鸿门宴才能与你见一面呢?”
“王上这是说的哪里话?微臣倒是有一些听不懂了。”李睚尬笑了两声,连忙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还请王上到寒舍歇歇脚喝口茶再与微臣细谈要事。”
季江夜收回了目光,微微偏头道:“泠弦歌,走。”
“是,属下遵命。”身着黑衣劲装的泠弦歌翻身下马,抬手将马鞭扔给身后一名便衣死士,紧跟着季江夜步入了府内。
两名青衣侍婢小心翼翼地将两只茶盏放在了桌案两边,随后便俯身行礼退出了屋外。
李睚笑道:“不知王上屈尊将贵前来寒舍,微臣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如若不嫌弃就尝尝我这家乡的菊茶吧。”
季江夜淡淡一笑,开门见山道:“这茶本座就不喝了,但是本座想要的可是你们李家的外部局势的兵力。”
闻言,李睚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敛住了笑意,看着他道:“王上此言倒是高看微臣了,我李家势单利薄,隐于喧嚣之后,不问人情世故,哪儿还有什么兵力啊?若是王上在哪儿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还请莫要当真才是。”
“李睚!你他娘的少跟本座装糊涂。”季江夜嘴角的笑意倏地僵住,盯着他道:“别在老子面前装什么清高命,本座此次前来可不是邀请,而是命令,你若是不愿协助本座,那就是与慕容傅为伍。朝堂局势动荡不安,想必李群候也早有耳闻本座与慕容傅的立场,也不用本座多说了。”
李睚将手中茶盏放下,连忙起身移至屋中央跪倒在季江夜的面前,道:“微臣只想清闲度日,实在是不想参与朝堂纷争,还望王上成全。”
说罢,李睚便朝着季江夜磕了三个响头。
季江夜望了一眼泠弦歌轻轻示意,泠弦歌颔首应声,猛然向前两步揪住李睚的衣领将他给拽了起来,猛地一刀捅入了他的腰侧,又抬手将血淋淋的短刀压在他的颈前。
李睚痛得大叫,挣扎着想要脱出泠弦歌的禁锢,却又被季江夜一脚踹倒在地,污血擦过地面,淌出了点点血迹。
季江夜抬脚蹬着他的胸口,一手搭在膝前,微微俯身的望着李睚,“你记着,本座请你是给你抬举,李睚,你别给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