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短

清晨微曦淡光，极乐殿外树影斑驳，海棠树枝头莺啼婉转低吟，尖爪将那枝叶震的轻晃起来，温和的柔光自宽大的镂花掩窗摆入，满殿春光。短烛相熄，凝神熏香缭绕于殿中，浓影薄雾。

极乐殿中那方很是宽敞的软榻外罩着映着暖光的漆黑色落地纱幔账，镶嵌着的珠帘随风而揺，带起一阵轻磕碰撞的节奏。季江夜朝着榻边走去，伸手掀开光滑柔软的纱幔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绝美的睡态容颜，修长的睫羽沾着泪珠，狐裘软被盖在肩边，凝烟微蹙眉头，下意识的朝着季江夜这边翻了个身，伸手拽住了他的手，狐裘软被滑落时淡青色亵衣若隐若现，美艳动人，这般睡态倒是透出了几分乖巧感。

季江夜将那滑落下来的狐裘软被为她盖好，又轻轻的抽出了手，微微俯下身，指尖抚看她的脸抹去泪痕，柔声唤道：“乖乖，天亮了。”

凝烟睫羽微颤，缓缓的睁开了眼，抬手抚上额头轻轻按压，迷迷糊糊的感到身边挡着一道紫影，再次抬眸时却见季江夜正在俯身望她，一时只感倦意，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拉了拉狐裘软被蒙住脸，道：“季江夜，你别唤我。”

季江夜抬手又将那弧裘软被拉下，微微偏头吻上了她的唇角，两唇相贴之时一点一点的摩挲而过，温凉的唇瓣紧紧与之相贴，像是酒过三巡般的醉意上头，微醺又绵长。季江夜抬手按住榻侧两边，轻轻仰身，细细的端详着凝烟的脸，道：“你若是还不起的话，本座还真就不介意夜里多做几回禽兽。”

言罢，季江夜转身掀开纱幔帐径直朝着殿中央走去，抬手拿过那侍婢手里端着的紫色对襟纱裙，就这么随手搭在胳膊上，再次回到榻边坐下，抬手一挥之时那浅紫色中裳裙便穿在了凝烟身上，又掀开狐裘软被扶着凝烟下了榻，待凝烟穿好软靴站好之际又将她搂入怀中，微微转身望了一眼那两名端着衣裳和珠簪的青衣侍婢，两名青衣侍婢走至季江夜身旁停下，朝着他轻轻欠身颔首，道：“王上。”

季江夜扶着略带困倦之意的凝烟站好，顺手拿过那条搭在黑漆木托盘之上的浅紫色腰带，转身绕过凝烟身后，绕着腰围轻轻的收紧拉好，来回抽动着挽了搭在腰侧的两条丝带，挂了一条淡蓝色的的玉佩穂子，待整理完毕后又拿过那套深紫色薄纱外褂衫，拿在手中轻轻一抖，小心翼翼的为她穿戴整理，顺势搭上了一条深紫色渐变的披帛，又将那珠钗轻轻的插在鬓边，用指尖拨动着珠链流苏按好。

深紫浅紫渐变色的对襟薄纱裙勾勒着她曼妙的身姿，层层渐变色薄纱映着和煦的春光，裙摆处绣着细薄的桃色花瓣，玲珑小巧，不算惹眼。对襟外褂镶嵌着颗颗珍珠，宽大的袖摆沿缘勾勒着几缕上好的金线，浅紫色的披帛蕴着光于身后轻晃，细长的炫白耳链划出微扬的弧度，簪钗紫中携着水光般的透亮，桃花眸微垂略显柔美，神情带着散漫的倦意，美的惊心动魄。

季江夜唇角翘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展臂一伸将凝烟单手揽入怀中，道：“紫色最衬肤白，二美融合，倒是让本座越发移不开眼了。”

凝烟被季江夜抱着，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微微敛着眼眸有些漫不经心，抬起胳膊勾住季江夜的颈后，嗓音带着初醒时的散漫倦意，“季江夜，我累了，我能不能不去啊？”

“听话。”季江夜轻轻挑唇，眸光渐柔，忽然俯身一把将凝烟拦腰抱起，转身便欲朝着殿外走去，又轻轻低头望了一眼躺在怀中神情困倦的美人，道：“若是累，你且先小睡一会儿，等到了本座叫你。”

两名青衣侍婢旋即反应过来，赶在季江夜前将那殿门拉开，继而便跪伏在殿外两侧目送那抹紫影而去。

待退出极乐殿后，季江夜便横抱着凝烟随着朱石环廊缓步而行，一路贯穿红石拱桥，桥下池水激荡，波光潋滟，白天鹅戏水而游。院中随风卷起的海棠花瓣扬起阵阵碎影，随即轻轻铺泻在青石台阶上，薄纱裙影轻飘映着春光暖阳，将那二人称得更为惊艳绝色。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季江夜便抱着她踏入了佣兵团后院暂设为宴厅的柳影殿，跪坐在殿中品茶闲唠的众魔随着动静朝殿外偏头望去，见季江夜抱着一个女人过来，不禁有些不敢置信，短暂诡异的寂静过后，众魔纷纷回了神，跪在席间齐声道：“我等拜见王上。”

季江夜不是众人的朝拜礼，抱着凝烟径直走向殿首之下偏侧的右方席位，绕过摆放膳食的长案后扶着凝烟坐好，单手搂着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唤道：“到了。”

凝烟微微抬眸，于季江夜旁侧坐好，顺手拿过案上镀金酒杯轻抿醇酒以便醒神。

柳影殿众魔神态各异，有人面露不解，亦有人神情略显意味深长，更有甚至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不语浅笑。

端坐在席间的定北侯身穿翠青锦袍，执着白玉酒杯，神情微微显露着不悦，眸光有意无意的瞟向凝烟，微微抿唇猛的灌了一口酒，瞧着她与季江夜缠绵和睦的姿态心底不免泛着酸，指尖下意识的攥紧了酒杯。

楚枫啃着手中的苹果，又随着定北侯的目光看向了季江夜与凝烟，不禁轻声笑出了声，偏头对着慕容念伊道：“阿伊你瞧，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有人欢喜有人愁？”慕容念伊有些不解，正欲询问时却见楚枫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啃了一口手中的苹果，笑意盈盈道：“阿伊莫问，这戏得慢慢赏。”

季江夜端过案上的一碗盛满薏米红豆粥的红瓷碗朝着这边轻挪了两下，抬手拿过翡翠瓷勺摆在碗中搅动，碗口之上氤氲着浓香的薄雾热气，一手端过碗，舀了一勺浓稠的粥汁在碗沿抹去残渍，举着翡翠瓷勺朝着凝烟微微一笑，示意她喝下。

季江夜的眸光灼人，让人根本寻不到婉拒的理由，凝烟轻轻凑近他，微启红唇喝下季江夜盛在翡翠瓷勺的薏米红豆粥，一股浓甜的暖流滑入喉中，漫入心间，红豆软糯，粥水浓稠，不由得让她上了这碗粥的瘾。

端着薏米红豆粥的季江夜眸光柔和，敛去了那份平日里的腾腾杀气，唇角微勾的笑意暖人，一勺一勺的喂着她喝下薏米红豆粥，直至那碗浓粥见底，方才满意的放下碗勺，拿过缎帕为她拭了拭唇角。

一场早宴风平浪静，未掀风波，众魔心底吊着的那块重石终于悬了下来，稍稍心安。

暖阳高挂于苍穹之上，晨影微曦的院中，殿檐高耸，春光潋滟，各色草木娇花嫩叶争相斗艳，树影婆娑，枝影轻颤，浅粉色桃花碎瓣摇曳而起，微风荡漾。

一群身着各色款式华服的女子簇拥着夜韶月漫步在凉亭外的院中，时而掩帕轻笑，时而轻声谈话，只有夜韶月神情不改，双手抱臂，一副故作自傲的姿态。

慕容念伊自小便生得娇弱，过了早膳后正于院中赏花，不知怎的便又犯起了头痛病，自家奴婢青灼便扶着她欲往凉亭中坐下小歇片刻，谁知在去时路上头痛的更加猛烈了些，身子不由自主的上前微顷，恍惚间撞上了一个人影，正欲起身道歉，却被那人扬手一巴掌扇在脸上，顿时一片火辣灼烧之感。

萧水薇抬手抓住慕容念伊的手腕一铮将其甩开，怒骂道：“慕容大小姐这是成心跟我过不去是吗？”

青灼连忙扶住慕容念伊，慕容念伊抬手捂被扇红的脸边，眸光中含着泪渍，朱唇轻颤，道：“对不起……萧小姐，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你相信我……”

“不是有意的？”为首的夜韶月以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瞧着慕容念伊，忽然将那声腔提高了几个度数，冷笑道：“要我们相信你，那就跪下磕三个响头如何？你要是磕了，那就可以证明你不是有意的，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不讲理之人，你说对吧？慕容小姐。”

青灼瞪着夜韶月，怒道：“你们太过分了！我们家小姐已经道过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啊？”

“我不想怎么样啊，不过就是想让她表明一下诚心而已。”夜韶月再次向前凑进，问道：”怎么，我们这就算是欺负她了？那水薇的账又该怎么算呢？”

“你想怎么算？”远处传来一声清冷女声，周遭瞬间寂静无声，诡异万分。

身穿一袭渐变薄纱紫裙的凝烟朝着这边缓缓走来，眸光淡然，倏地停在了慕容念伊身旁，抬起指尖抚了抚她被扇得红肿的脸颊，一道莹蓝微光乍现消了些许红肿，低声询问道：“疼吗？”

“那我们打都打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闭嘴！”凝烟倏地转过身，截断了萧水薇的话头，啪的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扬手挥起一道灵光迫使着萧水薇跪倒在地，继而俯下身狠狠的掐着她的下颚，凌厉的眸光逼视着她，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你还敢嚣张个什么劲儿？”

跟在夜韶月身后的那些女子纷纷吓破了胆，微微敛着眼眸不敢作声，唯有夜韶月冷笑道：“凝烟二小姐这是在庇护她行凶伤人吗？”

凝烟猛的撒手将她扔开，转过身与夜韶月直视，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忽然掐住她的下颚，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叫嚣。”

夜韶月瞳孔紧缩，掩在袖中的双手握成拳，“你……”

凝烟将手缓缓下移，落至她的脖颈处，指尖力道逐渐收紧，又猛的抬手一抛将夜韶月甩开，“滚。”

凝烟朝着慕容念伊走了两步，抬手用指尖抚了抚她垂落下来的发丝轻声安慰，示意她看向萧水薇，口中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扇她。”

泪眼朦胧的慕容念伊有些胆怯，眸光暼向青灼，青灼朝着她轻轻颔首，宽慰道：”小姐莫怕。”

慕容念伊微微点头抿了抿唇，径直朝前走去，啪的一声，一耳光便落在了萧水薇的脸颊，红印触目惊心。

凝烟转过身走了几步，落坐在摆着茶水糕点的石桌旁，抬手拎起窄腰茶壶往雕花玉杯中灌满了茶水，微微仰身，素白长指把盏香茗，淡笑道：“不要停，扇回去，打到你解气为止，有我在这儿，谁敢多嘴。”

慕容念伊朝着凝烟点头应意，巴掌声声落下，吃痛声不断，不过片刻间便将萧水薇的脸扇的红印叠加，青肿相交，尽管这样，也无人敢吱声阻拦。

坐在石桌旁品茶的凝烟身躯微仰，手中玩转着一杯热气缭绕的香茗苦茶，指尖轻轻拨动杯壁，饶有趣味的望着眼前的景象，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姿态中带着一股浓重的压迫感，十分惹眼。

“打够了？”凝烟将眸光投向慕容念伊，猛的起身坐好，砰的一声将雕花玉杯按在石桌上，水珠溅起染湿了她的指尖，跟柔和的光线相辉映，白皙漂亮。

凝烟站起身缓缓走向夜韶月等人，待到一道白光映出，手中便多了一根尖端锋利的簪子，就那么被她捏在手中轻轻把玩。倏尔，于跪伏在地的萧水薇面前停下，手中簪子往上一抬便挑起了她的下颚，道：“萧水薇是吧。”

凝烟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就这么俯视着她，眉眼间瞧不出任何情绪，不辨喜怒。萧水薇被簪子挑着下颚不敢动弹，泪眼婆娑，轻颤着唇不敢作声。

“把你方才所言再跟我说一遍。”凝烟用簪子饶有趣味的摩挲着她的下颚，笑道：“怎么，不敢啊？”

萧水薇微微敛眸，依旧默不作声，凝烟将簪子收回，猛的抬手攥住萧水薇的衣领，伸手一薅将她给拽了过来，猛的抬手一松掐住了她的脖颈，道：“你若是死性不改，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言罢，凝烟又将手上的力道加了几分，倏地将萧水薇甩开扔在地上，微微俯身瞧她，一手搭在膝前，将那根簪子扔在了她的身上，道：“既然想死，我也可以送送你。”

凝烟冷笑一声，起身将眸光投向了青灼，淡声道：“扶你家小姐下去休息。”

“是。”青灼颔首行礼，格外小心的扶着慕容念伊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一场风波起，又骤然而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