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之上的一樽血酒不过是个幌子,用谢弘生的脑袋给他的亲儿子谢晏殊当酒樽虽是荒谬,却无人敢反驳。幽冥界自来便以强者为尊,弱肉强食,怕是这孝道与人性早已被人抛之脑后了,京都城所在的都是恶鬼,狼犬,无人是心软窝囊废,细细想来来倒也不觉得让人稀奇,而季江夜也终究还是季江夜,一个主宰幽冥界一切命数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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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火热的骄阳悬挂在天穹,京都城境外之地一改城内繁华,不远处陡峭山壁高耸于此,被光照耀的如铁壁般明亮,山壁较高的地方上有一处宽敞的山洞,山下却是极寒之地,虽有红日高照,却也有一道激荡水流,拱着细碎的冰碴子,又迅速融在水中,化作一片乌有。
一道紫影闪现,季江夜凭空显现于此,身穿一身窄腰紫衣,持一把折扇,修长的指尖捏着扇柄,而那扇骨与扇页皆由寒铁打造,质地锋利又冰凉,扇叶的顶端是一道微突起的弧度,锯齿细密,交错叠加。
他站在陡峭的山壁下,一身窄腰的紫衣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更为挺拔,凉风荡起衣角,呼啸而起的便是凛冽的风影。他的眉眼间戾气很深,向上挑起的眼角勾着魅惑感,轻佻似风流。下颚线弧度流畅紧致,沿着衣领往上瞧去,便是修长白皙的脖颈,微突的喉结,性感又禁欲。
四下无人,万籁俱寂。季江夜转过身,抬手一挥封了一层结界,如水流一般澄澈,透着深紫,时不时的泛起一阵漪涟,波光潋滟,瞬间便与外界起了一道了隔阂。
季江夜纵身跃起,一脚踏在山壁上,又伸出手用锋利的扇页勾住了微微凸起的石块,顺势向上一攀,将那铁扇移开后,便激起了一道细碎的火花。他微微抬眸,探出一条手臂紧紧扶着山壁锢着平衡力,抬起腿顺势向上一翻便轻而易举地跃上了山间洞口。
山壁上隐约有碎石滑落,裹挟着一阵细碎的风声,他抬眼望去,只见那山洞口呈倒悬着的弧度状,季江夜朝前走去,抬起指尖覆了上去,石壁冰凉,覆盖在指腹下的山壁同时也光痕烁烁,幽深不见底的石洞内传来一阵阵嘶吼的嚎叫,此起彼伏,令人生畏。
山壁洞口内极其宽阔,映入眼帘的便是如长夜般深沉的漆黑,季江夜轻轻一挥便在山壁间燃了火烛,烛光照彻内景,地上堆满了骷髅残骸,有些许阴森白骨上还沾着残存的皮肉,流着脓水,腥味浓重。
季江夜踩过地上的骷髅残骸,骨头碎裂,咯吱作响,山洞内无比的阴凉,周遭的石壁上染着早已干涸的血珠,渗透着丝丝凉意。
昏黄烛光照着的的石洞中突然出现一道红如血玉的亮光,季江夜骤然止步,仔细一瞧才发觉那是一双瞳孔,似血般的浓艳。不远处传来妖兽沉沉的低吼,却感那妖兽猛的踏脚一震,山壁上沿顶黑压压的蝙蝠、寒鸦影瞬间飞开,双翅振动着飞翔,叫声尖锐。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是要把山洞底面踏空一般,那妖兽最终停在了季江夜十米开外的地方。只见那妖兽体型较瘦却不弱小,浑身黑中发紫,瞳孔是浓烈惊艳的红,如婴孩手臂般粗的前腿微微向前延伸,尖锐的利爪不断的划拉着地面,獠牙上下磨动,粘稠的口水滴落在地,重大的尾部拖在地上,不断的扫荡着地上碎石,突起的黑斑毒针尖利无比,凶狠无比,牢牢的盯住季江夜。
那妖兽张开深渊巨口,踏脚一震,发出嚎叫,石洞中深处传来纵横交错的脚步声,低缓却有力,相继涌出了漆黑之景,纵身一跃迅速转过身躯将他死死围住,五只妖兽齐聚,像是盯上了快要到嘴的吃食,眼神上下掠过季江夜的身影,传来一阵磨动利齿的声音。
五只妖兽唤蛟虬,体型各不相同,外貌神似却有细微的差别,皆是异瞳,红、紫、黄、蓝、绿齐聚,瞳孔如果核一般细长,嵌在眼眶里,沿着眼角滴落的便是毒液。
为首的那只蛟虬与其他四只妖兽比较起来体型要宽阔一点,朝前缓缓的走了一步,将拖在地上的长尾高高甩起,毒针迅速脱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了过来,季江夜抬手挥出铁扇猛地一挡,沾满黏乎毒液的毒针划过扇页带起“呲啦”一声响,火花微微溅起,毒针落地。
季江夜纵身跃起,搭在扇柄上的指腹逐渐收紧,冰凉铁质的扇子瞬间化为一把金雕柄短刀,刀刃锋利,晃动着妖兽的身影。
锋利的刀影自他手中一横擦过烛光,瞬间熄落,洞内黯淡如浓墨般漆黑,只能瞧出点点的蒙蒙亮。银影一闪,季江夜踏空而起一脚蹬在那蛟虬的脖颈上,扶住刀柄的手向前一推捅进了它的下颚,又不断收紧力道,随着紫光亮起,刀身竟生生的多长了几截,刀尖顶过皮肉竟从蛟虬的鼻端捅了出来,露出一截血红的刀刃。那蛟虬吃痛,摆动着身躯想要将他甩下,季江夜一把抽出刀,溅出的血珠喷洒在他的衣裳上,踩着上空倒退而去。
另外几只蛟餮见同类被伤,瞬间暴怒起来,齐齐朝他涌去,抬爪一挥劈出一道惊雷,电光沿着石地劈开,瞬间崩裂一片,红瞳蛟虬突然调了方向,侧对着季江夜,长尾荡起地上还燃着火花的的碎石向上一挥,与此同时那只紫瞳蛟虬极其配合的朝季江夜扑去,另外三只蛟虬便堵住了洞外的退路,紫瞳蛟虬挥起前爪想要去抓他的肩膀,季江夜侧身一避,倏地抬起腿,一脚蹬住紫瞳蛟虬的脑袋将其牢牢踩住。
被季江夜用脚抵住的紫瞳蛟虬浑身一颤,季江夜踩着它脑袋的脚不断用力朝下蹬去,紫瞳蛟虬受重力挤压欲朝下跌去,却硬死不肯屈服,嘴里粘稠的乌青口水哗啦啦的滴落在地,发出一阵阵痛苦的低吼。
堵住山门退路的黄瞳蛟虬猛地调动了方向前来拯救同类,跃起身躯向前一推便要将他的手拨开,季江夜抬脚将那紫瞳蛟虬给蹬开,又猛的抬起手臂勾住了那黄瞳蛟虬的脖颈,任凭它怎么甩动也不肯放开,倏地一挥手,指尖紧紧的攥着刀柄向下一捅,又逐渐剜入,顺着它的瞳孔钻入收紧,竟生生的将那如圆石般大的眼瞳给剜了出来,从眼眶中掉了出来摔在地上,黄瞳蛟虬的眼角淌落下一道浓血,瞳孔已去,眼眶子内黑森森的一片,宛若空洞。
黄瞳蛟虬浑身打颤,抬起前爪向上挥动想要去摸自己的眼眶,却摸了个空,季江夜箍着它脖颈的手臂收紧,又猛的向后一铮将它甩在地上,黄瞳蛟虬沉重的身躯被摔落在地,脊背被砖块大的碎石划破淌出一道血道子,面朝石壁上方,抬起四肢不断扭动,却因重力太强,瞬间将那石地给压得往下陷空,伴随着一声低吼,那黄瞳蛟虬跌入深陷下空的山壁内,没了踪影。
季江夜平稳落地,一脚踩在那紫瞳蛟虬的脊背上,那紫瞳蛟虬用后腿钩着地,尖锐的锐爪扒拉着碎石不断挣扎,季江夜又倏地使劲一蹬,相继躬下身,挥出手中的刀便破开了它脊背上的皮肉,刀刀毙命,入肉三分,那紫瞳蛟虬逐渐没了生气,嚎叫声逐渐化为沉重的低吼,相继阖了眼,季江夜的那把刀也将那血肉刮的模糊,隐约露出森森白骨,紫瞳蛟虬身下淌开鲜血泻落满地,勾起一阵浓重的腥臭味。
季江夜绷紧了身体,终是有些疲惫,额间泛起细汗,抽出的短刀被握在手中,顺着刀刃滑下血珠,搭在刀柄上的指尖有些发颤。
他将脚移下,快步朝洞中深处跑去,终于在最深处看到了一抹绿影,树摆婆娑间枝杈纵横,坠有满树红珠影的绿叶摇曳颤动。
季江夜抬眸望去,轻轻勾唇,瞬间移形幻影便到了那树影身旁,伸出手想要去摘落红豆之际却突然从旁跃出一道身影,那绿瞳蛟虬挥起前肢便打向了树间的枝叶,被尖锐的指尖划破的残叶裹夹着相思豆飘落下来,化为了乌有。
季江夜探起舌尖抵了一下上颚,骤然收手,往后退了两步,一把将那刀给抛下,双手逐渐收紧握成拳,眸中发紫,神色一凛,突然纵身跃起抬腿向上一划便朝它的胸前蹬去,又猛的挥起拳头它的额头前使劲一抵,一脚将绿瞳蛟虬给踹到了石壁上。
右侧的方向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季江夜眸中的紫光愈发的惊艳,抬手挥起一道灵力将那刀给吸了过来,化作最初的铁扇,他抬手啪的一声开了扇页,猛的一挥自地上劈出一道惊雷电光,闪电一路蜿蜒劈到了那另外两只蛟虬的脚前,灼心的滚烫将它们电的脚底发麻,硬生生的被那电光给劈出了十米开外,脚下的地壁瞬间崩裂出一道痕迹,还烧着缕缕残烟火花,电光激荡而灭。
被他踹到石壁上的绿瞳蛟虬想要起身偷袭于季江夜,岂料他猛的转过身挥出了铁扇,扇页顶端的锯齿划开了它的脖颈刮出一道血痕,触目惊心。季江夜快步朝绿瞳蛟虬跑去,将那旋转的铁扇给收回了手中,另一手掐住绿瞳蛟虬血痕滑动的脖颈将它给带了起来。再次摔回了石壁,绿瞳蛟虬的獠牙撞在石壁上磕断在地,口中粘稠的毒液顺着下颚滴落,身躯也逐渐下沉,季江夜却还是不肯放过它,一脚蹬住绿瞳蛟虬的脖颈将它给踩在脚下,踢起它的前腿将其给翻了个个,扇子的锯齿划破它的胸口,朝那胸膛中一剜将紫红色的心肝给扯了出来,相继滚落在地沾了些许泥石。
季江夜眸中的紫光敛去,手中尽是血,紫衣被蛟虬的鲜血染透带起一阵暗色,腥味儿残存。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甩了甩手腕,再次纵身跃起蹬在了那粗壮的树枝上,抬手一挥变出了一只精致的绛紫色香袋子,扯下了几颗深红色的相思豆装入香袋子中,用指尖将那细绳一铮封住口,相继跃下树,变出一把火把扔在了山洞最深处,相继出了洞。
身后洞口火焰甚旺,季江夜回身望了一眼,抬手挥起灵力将那体积较大的碎石推动着堵在了洞口,侧身抬眸时瞥见了山顶端的一枝深紫色的花,纵身一跃掐起根茎给摘了下来,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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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殿内,烛盏台上一排排罩纱的烛火灯,黛绿色的火光照彻整个内殿,舒爽的凉风拂过钩月蝶花珠帘荡起轻微的幅度,倒映着地上的黑影,那支锐鹰便停留在紫檀长案上,尖利的爪子紧紧的箍着翘起来的镂空金雕花,俯首啄着杯中酒,溅起点点水珠。
季江夜坐在银漆雕花扶手的椅子上,抬腿搭在膝上,身上穿着的窄腰紫衣融着斑驳血迹,他微微低眸,修长的手指捏住一方软帕,漫不经心的擦抹掉指缝间的血渍,倏尔,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模样又欲又冷,神情淡淡的,却灼人眼。
“王上。”温岭拱手行礼,抬眸间视线便撞上了季江夜身上的斑驳血迹,一时只觉触目惊心,终是忍不住道:“您这是?”
季江夜捏着被血染脏了的软帕随手撂在案上,倏地抬眸,淡声道:“蛟虬的血。”
蛟虬的血?温岭仿佛吃了瘪,偏过头与李沉梧李大人对视一眼,二人神色瞬变,都在心中暗自感叹:看来这传言非虚,季江夜虽年纪轻轻,却战功赫赫,何其彪悍啊!杀个上古妖兽跟打落水狗玩一样。
“废话少说。”季江夜用手肘压着雕刻精美的银漆扶手,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住下颚,眼神中满是睥睨之色,道:“本座此次找你来可不是跟你闲聊的,屷邺城城主温岭,是吧?”
温岭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只觉得能从他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眸中看出隐隐的杀气,竟有些心悸,道:“是。”
季江夜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眉骨间硬朗,都是浓重的戾气,下颚线利落紧致,总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一世,倏地,挑起那只酒盏轻轻把玩,极其冷漠,这般相貌配上那件带血的紫衣倒是像个整日里以杀人为乐的疯子,不禁让他们二人暗自在心中打了个颤。
“屷邺城归你管辖,城中兵力约十万有余,这些年来却从未有过战事,却始终不肯为本座效力……”季江夜微微躬下身,指尖把盏冰凉的杯壁,倏尔抬起眸,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嘴角扯出一抹笑,道:“还是说,你是瞧不起本座?又或者是温城主自觉功高盖主,不甘屈于人下想要效仿本座当年之事再度造反?”
季江夜往杯中斟满酒水,轻抿一口,抬手挥起一道灵力劈在他的双膝,强迫着使他跪下,一把将杯盏朝他额头上摔去,杯盏落地即碎,冷声道:“怎么,猪油蒙了心了连脑子都不带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需要本座来教你是吗?”
温岭的额头火辣辣一片,被砸得青紫,血道子沿着鼻端滴落下来,血珠冰凉,伤口却是热得发麻。他抬起袖抹了抹额头上的血迹,与李沉梧一同跪地磕头,道:“老臣不敢,请王上明鉴!”
“屷邺城兵力虽薄弱,但对王上那是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只是老臣尚未得知小女温柔究竟是死是活,不免得心中悲痛……”温岭在地上跪好,拱手道:“若是王上肯搭救她的性命,老臣甘愿送她入佣兵团做您的侍妾,城中兵力也将迅速集结归于您的麾下。”
季江夜勾了勾唇,一双眸子漆黑深沉,抬手一挥变出了一支金灿灿的凤簪,指腹轻轻拨动着上面的红珠,搭在簪首上指尖一顿,缓缓下移,咔嚓一声折断了凤簪,扔在温岭跪倒的双膝前,道:“瞧瞧这是什么?”
他眉眼间的戾气越发深重,沉声道:“说起来,一个大婚之日被劫走的荡妇不过是一双破鞋,你以为你的女儿是个什么货色?少打些往本座殿中塞人的心思,本座嫌脏,免得哪日来了兴致将你那宝贝女儿给剁了喂狗倒也不是不行。”
李沉梧抬眸望去,拾起一半簪身,愣愣道:“这是……”他却突然止了话头,看向了温岭,只见温岭面露凄怨之色,颤抖的指尖抚过金簪上的链条流苏,心中极其清楚季江夜的意思,温柔在他手中,簪断命断,他若是还敢推辞下去,只怕女儿性命不保。
“王上,王上!”温岭将凤簪紧紧的握在手中,跪伏在地如老犬一般在扶着地爬向季江夜,最终在距离三步之遥之地停下,不断的磕头,哀泣道:“柔儿她是无辜的,老臣求您了,放过她吧!”
“放过她?”季江夜笑了笑,抬脚用靴子尖端勾起他的下颚,猛的一踹将他撂倒在地,道:“你现在是以什么资格来跟本座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