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贴的衣物传来一阵微微的摩擦,凝烟心下一热,将勾着他脖颈的手越发搂紧了些,季江夜不急不缓的走到了那张长案后,微微俯身小心翼翼的将她给放了下来,又转过身,疾步走向了那张相隔不远的椅子落坐了下来。
季江夜向后一仰将脊背靠在了椅子上,从腰封中掏出一块黑漆银质的物件,指腹按着一滑动落入掌心,抬手朝凝烟的方向抛了出去,凝烟闻声抬眸,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那物件,捏在手中把玩,原是一块腰牌。
凝烟的指尖缓缓拨动着腰牌上雕刻精美的纹路,倏地一笑,将那腰牌给扔到了案上,擦出一道痕迹,“你什么意思?”
“本座能有什么意思?”季江夜仰身坐起离了椅子,双手环臂,缓步在殿中踱行,顺势便走到了那张长案前头,轻轻躬下身,修长的手指撑着桌,目光落在了她水漉漉的眸子上,道:“暗卫营的腰牌,日后你若有难大可来找本座,我自当为你撑腰,倘若你放不下面子来找本座,那这腰牌就权当是送你的礼,你要是在谁那儿受了委屈想调兵,无论何时何地,都没有人敢拦着你。”
凝烟伸出手将那腰牌拿了起来,指尖勾动上面的挂绳轻旋,轻笑道:“那多谢了。”
她刚从水中出来没多大一会儿,浑身都透着冷气,冰凉彻骨,微微向前躬身,湿透挂着水珠的发梢稀落在肩头,修长的手指撑着下颚,就这么抬眸直勾勾的看着他,明明生的是清冷厌世感的模样,那双眸中却格外含情。
季江夜撑着桌的指尖逐渐收紧,喉中似火烫,被她的目光灼的离不开眼,倏地伸出手用指尖拨去她眼角的水珠,又顺势下移抚上了她的下颚,用指腹缓缓的摩挲,俯身靠近,倾覆过来的便是一股季江夜身上带着的清淡香味。
凝烟抿唇一笑,低眸时修长的眼睫颤着水珠,距离很近,季江夜将唇覆住她的眼上皮肤,像是电流带来的酥麻感扩散全身,被他用唇抵住的眼皮传来灼烫的温度,凝烟倏地抬起下颚,错落之中,抬手将他推开,怒道:“下流!”
季江夜笑得痞气,绕过长案在凝烟身旁落座,手覆盖上了她的腰间,揽住一拉便将她整个人牢牢锁在怀中,很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指尖轻揉她的指节,笑道:“以后可别这么瞧着我,本座是喜欢趁人之危的人。"
凝烟偏了偏身子,抬起手臂勾上了他的脖颈,目光有些气愤,却恰巧因为一双眼眸水光潋滟,勾人的紧,垂落在腰后的发梢轻轻晃动,如美人撩拨一般若即若离的扎着他的手背,季江夜的喉结滚了滚,抬起食指勾上了她的一缕柔软的发丝,缠绕在指,漫不经心道:“你倒是会乱本座的心。”
男人的眉眼俊俏,下颚线弧度流畅清晰,突出的喉结微微滚动,悄然滑过过一滴水珠,瞧她时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又勾勒出几分倨傲慵懒,无疑是妖孽本身。
他的眼神极淡,说出的话却格外轻佻,凝烟的心像是骤然悬浮,晃晃悠悠,她将手臂放下,起身从他怀中站起,转身朝着殿门走去,湿透的襦裙将她的身形衬得极为单薄,平添了几分清冷意,像极了凡界的江南烟雨客。
“就这么急着要走,不多陪陪本座?”季江夜起身坐直,随手拿过案上的一只酒盏,指腹缓缓地轻揉杯壁上镶嵌的红宝石,抬眸望向了她的身影,又道:“近日来本座对二小姐倒是格外思念,不知二小姐心中意又是如何?”
凝烟脚步骤停,闻言只是稍稍转过身,红玉簪上的珠链被殿中的烛光映的猩火,轻轻荡漾,她笑时却无多少平常女子娇羞的情谊,淡淡道:“不走还能留在这跟你过夜?”
季江夜一挑眉梢,独自斟酒不再言语,却凝烟拂袖转身时将那酒盏搁在了案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抬动,勾起了一缕肉眼难辨的荧光,落在了她的腰带上,瞬间松垮了几分。
凝烟心道不妙,低头正欲抬手将那腰带系好,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温和的气息,来不及思索之间被倏地一抱便稳稳的落入了那人的怀抱,抬起的手竟显得有些无措。
季江夜自身后将她抱入怀中,稍稍偏头在她颈旁,牵起她的手放了下来,眉眼微低,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游走过她的腰腹,抬手轻轻一拉将那松垮的腰带给扯下,凝烟呼吸一滞,急忙低声道:”季江夜……”
季江夜拿着那腰带忽然越过她的腰腹,用手腕轻轻向后一勒,像是刚脱离禁锢的枷锁又骤然锢紧,白皙的长指挑过腰带拉紧,又绕过身后越在腹身在打结,他勾唇一笑,忽然用手将那腰带勒收,凝烟不备,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撞在了他的胸膛上,耳边传来的是他热烘烘的气息,惹人心乱。
季江夜将下颚轻搁在她的颈旁,将那腰带迅速挽好,脚步极轻的向后退了一步,将手抬起越过她的下颚,长指搭在她耳前捧住她的侧颜,强迫她与他对视,两唇距离挨近,气息渡入其中,作势像是要吻她,凝烟倏然躲过,一把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殿外,唯留他一人转身斟酒独饮。
***
京都城局势混乱,各大世家暗地争相夺权,独孤家与慕容家势力最是雄浑,见面皆是分外眼红,自上代帝君即位,荒淫朝政,昏庸无度起,两大世家明地里不说,暗地里却想方设法的残杀彼此。世人都晓得一山不容二虎,一朝不留二主,两雄争霸已是不易,以季江夜为尊的佣兵团却在数九万年前盘根扎椐,势力蔓延,京都城也在一夜之间改头换面,季江夜称王称霸,京都城众多世家纷纷退让依附于他,独孤家与慕容家虽是退让了几分,却绝不会因为一朝新主而屈于人下,杀戮从未停止……
幽冥界的兵力雄浑,却不大齐心,最为出名的玄甲十八营皆归于季江夜麾下,个个都是他亲自带出来的精兵,体格强壮,杀敌彪悍。再怎么令人闻风丧胆的兵,也总能挑出那么几个滥竽充数的,京都城内有一处落脚点,里头的军力约摸着有小八千,虽是征战的一把好手,却个个涣散懒惰,季江夜喜好用兵,却向来都只用精兵部队,对于这些军力也只怕淡忘了几分,而这些个散兵便以清闲度日,一旦有人提及,那带头的督军澹台龙却总以季江夜的旗号扬起威风压制那些言论,道尽那些压根就没有的规矩,在京都城不起眼的一角带兵做起了混子,搜刮灵力,强行抓捕无名无势的小妖,刨开他人的心肝儿入药提升自身修为。
殿外的庭苑较为炎热,十几名散兵蹲在地上,枪戟胡乱的扔在一旁,忽然有一人起身,伸出手将那浅水中冰好的西瓜给抱了起来,轻轻放在了地上,众人传来一阵喜悦的哄笑声,便拿刀杀瓜。澹台龙坐在阴凉遮蔽下的椅子上,一脚蹬上了脚边的大石,手中端着一碗红艳艳的汤药,粗糙的手指有些深浅不一的裂痕,搅动着碗内的木勺,忽然从碗中舀起了一块深红色的肉,泛起一阵浓烈的血腥气。
澹台龙将碗口移开,低头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又抬脚将用鞋底摩擦过去,正欲捧起碗将那所谓的药膳饮下时,却听见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抬头朝那边望去,却瞧见一位样貌绝艳的蓝衣美人带人闯入。
凝烟一路走过庭苑中央的石踏板,身穿劲装的两队死土小跑从她越过,提剑拔出鞘,将那剑梢挥出围住了那些散兵,凝烟起身绕过那藤条竹椅,停在了澹台龙的面前,突然抬脚将他手中端着的汤药碗踹翻在地,鲜红滚烫的水洒落了出来,将他的手灼出了一片红,火辣辣的疼。摔落在地的碗四分五裂,声响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澹台龙在人前受了侮辱,一时恼羞成怒猛的从椅子上坐起,慌乱的拿起先前垫碗的帕子捂住那手背烧红的皮肤,胡乱打量了她一眼,道:“谁家娇养的贵小姐?闲的没事来我们驻扎地里头干什么?刀枪无眼,若是伤了你,那就休怪本督军…”
凝烟眸光一凛,忽然拔剑出鞘搭在了他的肩处,澹台龙一时失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突然挥出手便要打在她的肩膀,凝烟侧身一避,一脚踹在他的胸膛将其撂倒在地,抬脚踏住澹台龙的腹部,将那剑身一挥从他为眉骨划过有些微塌的鼻梁,澹台龙猛的一闭眼,鼻根处传来火辣辣的触感,一滴温热的血珠滴落在他的嘴角,凝烟俯下身,握着那烟屿剑的柄头绕过他的颈边猛地插在了地上,淡淡道:“废物还这么多话,想死?”
澹台龙咽了一口唾沫,抬手欲扶上她的脚踝将其掰开,凝烟瞟了一眼他那粗糙满身裂痕的大手,突然将脚往上一压,牢牢的抵住了他的喉间,澹台龙被压的喘不过气,凝烟将插在地上的剑拔了出来,相继松开澹台龙转过身。
地上还胡乱摆着未啃完的西瓜,粘稠的汁水混落在地狱上,气味甜的发腻,那十几名散兵吓的瑟瑟发抖,凝烟缓步走过,目光淡淡的掠过过他们的身影,将手中的利器收剑入鞘,猛的一抬手扔给了苏锦,与此同时接过了她手中扔来的短刀,指尖略显慵懒的推着刀鞘,倏地拉刀出鞘,一刀划过其中一名兵将的脖颈,一刀封喉,血落满地。
澹台龙从地上坐好,顺手摸到了什么冰凉的铁器,低头一看,忙不跌的起身抄起滚落到身旁的红缨枪戟,握着红缨枪戟便朝凝烟身后刺去,苏锦惊呼道:“二小姐!”
凝烟猛的一转身退了几步,澹台龙将全身之力集在手腕之上,狠狠挥动那红缨枪戟,凝烟偏头躲过,抬手握住了那枪身狠狠的问自己身边一拉,又猛的推动,将那端的枪头调了方向戳在了澹台龙的胸膛上,红缨枪戟与胸膛一撞击,将他的五脏六腑震的痛极了,澹台龙有些吃痛的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凝烟反手拉过红缨枪戟,猛的一挥动带起一阵邪魅的鸦青色阴风,纵身一跃腾空而起,稳稳的踩在了枪身之上,狠狠的向下一压,澹台龙手腕有些发酸胀痛,黑黄的手背青筋暴起,上齿磨动下牙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想要松手却怎么都放不开,凝烟朝后仰身,握住红缨枪戟的枪头往后反手一折连澹台龙的手都给带了起来,只听腕骨断裂的咔嚓,澹台龙痛的五官像是扭住了一团,左手发红,无力的垂落。
澹台龙左手肿的老高,红缨枪戟自手中脱落,凝烟抬脚一踢将那红缨枪戟给带了起来,反手握住,拎在手中掂了掂,挥起那枪头将他撞在地上,道:“督军?你也配?”
她将那红缨枪戟给收了回来,随手一撂扔了出去,直直的插入了那坚硬的大石上,力道之大,将那大石崩得稀碎。
凝烟走至那张藤条椅旁停了下来,一脚将其踢翻,鞋底稳稳踩过碗的碎片又压碎了几分,骤然转过身,手中攥着短刀缓缓向上一抬,指了指那十几名早已瑟瑟发抖的散兵,道:“就凭你们这一群酒囊饭袋,这块给你们苟活的落脚点还敢自称军处驻扎地,我看你们是活腻了想做孤魂野鬼!”
澹台龙用左手垫着腕骨断裂的手腕,喉中火热干燥的很,嘴角带血,汗珠滑过眼皮滴落进眼里,蛰的他睁不开眼。
凝烟淡淡一笑,偏过头去看澹台龙,抬手将腰牌扔了过去,澹台龙费力的伸出手,颤悠悠的拿过地上灰颜色的腰牌,只见上面赫然刻着两个的大字”独孤”,一撇一捺都是力量感,像是用上好的刀雕刻而成,正欲开口时,却见那边的女子坦然道:“你不是想问我是谁吗?我就是独孤凝烟。你们这处驻扎地盘根在此,整日里无所事事,荒废无度,既不听命于王上,也无意于我独孤家,现如今我既然来了,该说什么话,该睁哪只眼都给我放聪明点,我不是世家娇养的小姐,可没有什么好脾气,把多出来的手脚收敛些,我不想知道有任何人的第三只手越过了我独孤家去做他慕容傅的狗。”
“你,”凝烟抬起手指一勾指了指澹台龙,道:“带人给我进来,若是慢一步,我要你狗命。”
她转身拂袖踏入了殿内,自殿中央停了下来,目光淡淡地绕视过殿内景象,苏锦率先入内将折子递在了她的手里,澹台龙带兵随后,擦了擦嘴角的血。
凝烟低眸瞥过手中的折子,指尖从页缝内掀了起来,鲜少的折页随着翻动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她一边缓步走着,一边用手翻动着折子阅览,在距离长案有两米之处脚步一顿,目不转睛道:“折子上的名单约有八千人,按照人数,一一给我征调过来。”
“折子上的人数未必就真,现如今王上带着玄甲十八营征战四方,哪里还用得着我们这些小兵?遗落下来的散兵大多数也就各奔东西了,我虽是个督军,管天管地,出了军营里头也管不到人家头上,所以征调之事二小姐倒是为难我了。”澹台龙似是有些为难,抬臂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话锋一转道:“不过瞧在王上的面子上,卑职……”
凝烟转过身,目光淡淡的望着澹台龙,突然低声勾唇一笑,带着嘲讽味,眸光一变,周遭冷意压了下来,质问道:“为我办事,难道还要看他季江夜的脸色吗?”
澹台龙被她的目光吓退了两步,凝烟转身绕过长案在那银栾软榻上坐了下来,苏锦提着刃喉剑在一旁站好。
澹台龙心中猛的一慌,连忙带兵跪伏了一地,颤悠悠的抬起腕骨断裂的手,十指相扣叠在一起行礼,抬头望着她,沉声道:“二小姐容禀……”
“容禀什么?”凝烟抬起眸,随手将那折子给撂了下来,微微向前躬过身,道:“说你们是季江夜的走狗还是怎么贪生怕死?今日我既然来了,那这驻扎地从今以后便是我说了算,少拿王上的权威压我。”
殿外头传来一阵笑声,一个较瘦的男人走了进来,提着一只小酒坛子,一路都是浑浑噩噩的样子,晃悠悠的走到了澹台龙的身边,弯下腰瞧了他一眼,醉醺醺的笑道:“督军……您怎么跪着呀?是今日喝大了还是那心肝儿熬的药晕了头?”说着便又起身抬望,看向凝烟时眼都直了,猛的灌了一口酒,将那空了的酒坛子撂在地上,道:“哟,这哪里来的美人儿,生的这般国色天香,不如让爷好好的疼惜疼惜你。”
那男人扯了扯衣领子,向前一步便要去摸她的下颚,凝烟眼眸微抬,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向侧方一折给带了一下,手腕断裂,那男人被抡在地上,低声哀怨。
凝烟再次抬手,手边传来一阵强烈的灵光,像是激荡的水流源源不断的输了过去,化作一条柔韧度极强的链锁,猛的便勾住了男人的脖颈,隔空将他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反手一挥,链锁收紧,男人被勒的喘不过气,想要抬手去扒拉那条链锁,却被突如其来的两道水流牢牢的将手从身后箍住,咔嚓一声过,他的脑袋便垂了下来,嘴角鲜血淌出滑在了衣襟上,凝烟抬手一掷将他扔了出去,被撞到的落地青瓷瓶四分五裂,而他的躯体便滚落在了一片大小不一的碎瓷之中,脸贴着瓷片,血肉模糊,浑身是血。
凝烟眼神骤然冷冽了下来,指尖啪嗒啪嗒地敲动案上的刀柄,微微阖眸向后一靠,单手倚在了扶手上撑着脑袋,澹台龙等人连忙磕头,齐声道:“我等愿誓死为二小姐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