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江夜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颈边,修长冰凉的手指划过下颚带起一阵冰凉的触感,凝烟环住他腰的手垂落下来,抵住他的胸膛使劲一推便将距离拉远了些,她神色冷淡,似是心中有所触动,低头看了眼衣袖上的血,道:“君臣有别,王上又何须如此。”
“独孤凝烟,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本座?”
他忽然出声,眼神中也陡然多了几分哀与戾,语气像是质问,却又不会等她回答便转过了身,抬手时指尖轻轻一挥,跪伏在地的五百死士提刀起身,排作整齐的队伍朝左方快步撤退,地上的冰碴子被他们的靴底溅起滚入浅浅的水坑中,泥浪浑浊,染了衣角。
季江夜抬手攥住她的手腕将人给拉了过来,冰凉修长的手向上一移,倏地扼住她的脖颈,逼视她的眼眸,道:“你当真如此狠心。”
“若是不狠心,那么躺在地上血流一地的,就是我。”凝烟被他扼住喉咙有些痛,不禁咳嗽,修长白皙的脖颈被他掐出了红痕,季江夜抬眸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终是不忍,将手放了下来。
凝烟心中忽然有些热,一股血便冲上了嗓子眼,口中腥甜,嘴角淌出了猩红的血渍,却又多了几分妖冶美,她抬指拭了拭唇边的血,反手薅住季江夜的衣领攥紧,垂落在裙边的那只手中突然多了一柄已脱刀鞘的短刀,刀刃却不锋利,甚至带有几分铁锈色。
“季江夜,你忘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凝烟踮起脚尖将目光与他平视,距离凑近,衣角相擦血色相融,手中的刀却在他的小臂处扎了下去,衣袖被划破,皮肉绽开,被血污染红,伤口却不深。
凝烟朝后退了几步站定,季江夜抬臂看了一眼刀伤,抬手捂了一下在掌中流了血迹,摸了一手的血,他的目光顺势落下,在她手中那沾血的刀尖上停留,扯出一抹冷笑,道:”钝刀?”
“这是钝刀。”凝烟轻弹了一下刀尖,血珠溅落,她手指抬动将刀尖敛住随手扔在了残火中,道:“王上挨上一刀,应当是没有问题。”
“钝刀杀不了人。”季江夜小臂处的伤还有残留的淡淡铁锈味,有些难闻,他将手握住,指尖尽是血,语气轻描淡写:“你要它有何用?”
“刀皆有刃,锋不锋利皆在于握刀人的手力。钝刀生了铁锈是杀不了人,但却足够伤人。”凝烟的目光阴鸷,道:“我不想与你两败俱伤,但现实告诉我,我们终将有一日不得不兵戎相见。”
地上燃了些残火,将那地上坑坑洼洼的浅水映的如火流般明亮。凝烟就站在离他半米开外的地上,衣角上的蝶被风吹动得栩栩如生,她肤色白皙,容颜绝美,姿态纤纤,瞧向季江夜的目光想来都带些薄情味儿,现如今嘴角染了血渍,倒像是点了胭脂红的软玉,又娇又冷。浅色的披帛染了几点猩红,如绽放的梅花,傲然又妖娆。
饶是季江夜见过再多的妖娆美人,却再无她这般惊艳。
季江夜抬手将他伤口那处的袖身扯了下来,映出了中衣的袖,是如墨般的漆黑,被血水染尽,伤口骇人。
“过来。”季江夜语气冷淡,凝烟瞟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微微躲过他的目光,他朝凝烟走了两小步,见旁边有一匹枣红色骏马,抬手用那条未伤到的手臂向上一勾揽住她的腰,竟单手将她给抱了起来,握住她的左后腰从马背上的方向一拎,凝烟便坐在了高头大马之上。
凝烟转身便要下马,岂料季江夜扯住缰绳拉紧挡住,又猛地抬腿往上一翻坐在了马上,伸手绕过她紧攥缰绳策马,修长的手拦住她的腰身,马蹄下的泥花污浊,身后残火明艳,焚烧了尸,乱了踪迹。
两人紧挨在马上,二人的姿态虽让凝烟极其不自在,马下的影子却缠绵,她被他护在怀中,气氛冷极了,凝烟握住他的手腕想是要将他折伤,季江夜却是不恼火,将她的手握住往有伤的那处带,她越是退缩,他便越是强迫,最终触及伤口在她指尖上染了一片红,他将她的手拉住强行负在腰后摁住使她不得动弹,冷冷道:“想伤了本座,那就折有伤的右手,恰好消气,若是舍不得,那就趁早给本座安分一点。”
“……”凝烟在一瞬之中竟生生压了怒火,手被他握住怎么挣都挣不开,敛了敛眸,道:“疯子。”
京都城中滔天的火浪已被人用法术冰水熄灭,长街上却污浊得骇人,血流满地,被打断的枝叶悠悠落下,被火烧的绽开的妖尸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泥浪与酒水相融合激起一阵又腥又浓的酒味,酒坛子碎裂,高挂的牌匾被妖火烧焦,接二连三的砸落下来,妖兽庞大的尸身被佣兵烧尽,剩下的便被提到了斩妖台剁成两截装入麻袋重新扔入河中,烽火熄,城中民众算是平安了下来。
季江夜入了城门楼,在长街拐角处稍稍停了一下,目光转向了身在远方的泠弦歌,朝她抬了抬下颚,泠弦歌掀开帷帽的遮纱朝他颔首,相继转过身消失不见,季江扯紧缰绳再次跃马扬鞭,直奔佣兵团。
府邸大门被两名暗卫推开,相继便跪地朝策马而来的男人行礼,季江夜猛地拽紧了缰绳,身下的高头大马仰头哞叫,马蹄扬起越过了台阶,隔空跨过门槛入了府中,在琉璃玉踏板路上止蹄落地。
“你到底想干什么?”凝烟的怒气更甚,抬起被负在腰后的手使劲一挣脱出了桎梏,就连那手腕都被勒的有些红。
季江夜松开缰绳转身便跃下了马,抬起伤臂搂住她的腰将人给带了下来,随后便换了左臂再次将她给抱了起来,凝烟腰后的披帛轻轻抖动旋落了下来,他顺势拽住那条披帛绕在了自己的腕上,一言不发。
凝烟不再说话了,搭在他肩上的手不小心触到了他的脖颈,敛了敛眼眸,季江夜的温度是冰冷的,却总能让她乱了心中的阵脚,独自哀愁又独自消沉,甚至一度怀疑,把控自己内心的恐怕会是季江夜。
他疾步朝极乐殿走了过去,守在殿门外的两名黑衣妖娘连忙跪磕头,还未等起身推殿门,那极乐殿的门便被季江夜一脚踹开,咣当一声,令人心惊,两名妖娘再次跪地,神色恐慌,道:“王上息怒!”
季江夜走进了极乐殿中,身后的殿门也被法术合上,突然,殿外的那两名妖娘倒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呼救,只一瞬,便吐血身亡。
殿中的烛光暖人,可这气氛却是死气沉沉,季江夜将凝烟放了下来,随后便转身走向了那方被搁在殿角的长案,只见那雕花案板上静静的搁着一条被折成两截的红线,细长深红。
季江夜伸出手将那条红线拾起,将上面拴住的花绳拆落,红线便抖落了下来,沿至他的衣边,凝烟转身瞧了过去,便见他冷白的长指上捻住一条红线,似乎饶有趣味,而抖落下来的线边便与那冰凉的深紫色衣角所映衬,红紫交融,一样暗,一样艳,实在赏心悦目。
季江夜抬脚将那张雕漆龙纹的椅子给勾了过来,摁住扶手顺势坐下,将那垂落在地的红线一绕一绕的提了上来,忽然挥了手,掌中发力,汇聚成了一条斑驳紫色的水链,径直朝凝烟掠过,又再折回之路将她的腰身拴住,强迫她朝季江夜的方向走去。
终于在离他有不过半米距离的地方,凝烟便停了脚步,抬手铮动便将那水链扯掉,化作光痕散去,她将目光对上了季江夜的视线,忽地勾唇一笑,这般模样越发冷艳,道:“季江夜,你要是闲的,那就尽管找妖娘美人把酒言欢谈谈心,又何必跟我较劲?”
“跟你较劲?”季江夜伸出手将她拽了过来,来不及思索,只知后腰被一只修长又冰凉的手揽住,不过言语半句,凝烟便跌坐在了他的怀中,入眼便是他袖中的伤,抬头,又是他嘴角的血渍。
季江夜将凝烟紧紧的揽在自己怀中,伤了的小臂有些僵硬,任凭伤口由于挣动而撕裂,他的目光冷淡,眸中戾气更深,通身都是彻骨的冰寒,修长的指尖缓缓抚过她的嘴角,将血迹抹掉。
“本座只是对二小姐越发感兴趣了。”季江夜单臂揽住她的腰,长指一拨那红线,朝她修长白皙的脖颈绕了过去,横成一条线落在喉中,如一抹红艳深长的刀痕,又说:“远古魔尊魂飞魄散之际,唯独留下了两只孪生魔狐坐骑,欲毁天灭地,不过三日便被六界众神魔合力镇压几十万年,如今,二妖挣出封印再度出逃,二小姐竟能独身接连斩杀……”
“上古妖王,万妖之首,具有通天的妖力。”凝烟打断他的将那话锋一转,似乎在互相奉承,“王上能凭一己之力将其斩灭又取了它的胆魂,王上的魄力,似乎才令我更感兴趣。”
季江夜握住她的手,嘴角带笑,眸光却阴鸷,“你在试探本座?”
”我哪敢。”凝烟将季江夜的手甩开,起身从他怀里退了下来,红线悠悠垂落,掉在了他的衣边,凝烟便转身走向了殿中央。
“二小姐又有什么不敢的?”季江夜也相继起身将椅子拉开,缓缓的行至她的身后,拉起凝烟的手将她整个人都给拽了过来,凝烟一时不备,身躯向后滑去,季江夜连忙伸出手趁势揽住她的腰,目光相对。
“你想要的是本座的命。"季江夜唇边扯出一抹笑,眸光从阴鸷陡然转为了难以察觉的温柔,“但本座想要的,是你的心。”
窗外的花开得正艳,是浓烈惊艳的红,将那窗棂铺就了几分柔光斜斜落在殿中,其中的潋滟灯火连成璀璨一片,迷人,气氛却又冷飕飕的。
凝烟被他揽在怀中,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却又给咽入了腹中,看着季江夜的眼神有几分疑虑,倏地泛起冷笑,道:“在这整个幽冥界中,动心便是执权之人的大忌,王上莫非不懂,又或者是王上想要以身亲试做这第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未免太可笑了些。”
“本座向来可都是贪得无厌的,二小姐怕是把本座看低了。”季江夜攥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撂便欲将她推在地上,凝烟却是没反抗,被迫跪坐在地上,却在同时将季江夜给拉了下来,抬手拽住他的衣领。
季江夜膝盖一沉,身躯朝凝烟倒了下来,猛地抬手撑住地板,衣领却被她死死拽住,二人目光逼视,如惊涛骇浪。
季江夜将她的手强行挣开,冰凉的紫色衣角紧挨在地,伤口也相继掉下了几颗血珠,染出一抹红,他抬起指尖摁住她的下颚,神色狠厉,道:“你所在乎的,从始至终都没有过本座,你求的,只有无上权势。”
“是,你不也一样!”凝烟抓住他的手腕将其推开,冷笑了起来,眸中似是有泪,情绪像是濒临失控:“王上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季江夜转身朝榻边走去,顺势坐了下来,往杯中斟满了酒水,酒水饮干后便将那酒杯紧握在了手中,他抬手将那酒杯摔得四分五裂,细碎的玉碴子落了一地打破了沉寂。
“何止六界王权,本座的心中也有你!”
凝烟的心中忽然一阵炙热,唇边溢了血迹,眼神黯然了下来,撑住地面起身扶住墙壁,不愿再看他,本就僵持的气氛在一瞬之中冷却,似乎都已麻木。情分向来都是不可生的,世人受情爱困扰,可笑,她不愿做那情痴,或许,在她的眼中,季江夜也是冷漠的人,从未爱过她。
可是她错了,季江夜在本该无情的争权路途上走了偏路,出了岔子,幽冥王室中历代最年轻的帝王,弑父夺权,冷漠嚣张,战功赫赫,欲坐拥六界,却也是个情痴。
殿阁外的珠帘子被人掀开,凝烟扶了扶额,便欲走出殿外,却见身穿一身黑衣的魏屹踏入了殿中,瞧见了她后连忙朝凝烟持剑拱手行礼,凝烟却并未正眼瞧他半分,气度从容,在他身旁走过出了极乐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