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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潮

诛心美人劫

寒雨斜落,落雪亦飘然如柳絮,楼台之上的旌旗鼓动,蛮夷军士迎风守城,手中紧握的长枪铸地,凝望着城下的远方,一刻也不敢懈怠。

风雪寒深处有一人策马行来,铁甲寒光,随着长长的马鸣声在城楼下止蹄,马踏之处碎石滚落,稀稀疏疏,城楼之上的军士高举火把,警惕道:“城楼之下何人?此处乃我蛮夷边境,安敢放肆!”

寒风撩动着帷帽的乌纱,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一拉缰绳,战马便扬蹄一跃止了躁动,粗喘着鼻息。他说话时口中哈着寒气,抬头应道:“鬼族,尧衔!特奉我族王君之命前来蛮夷求见狼主援我鬼族梧诡洲之地,还请将军行便!”

蛮夷将士闻言收刀含鞘,朝着立在身后的兵将打了手势,便有几人匆匆下楼,拉动绳索敞开门放行,尧衔匆忙道谢,扬鞭策马,疾行入城。

***

境中,长秋宫,般若大殿。

殿中大鼓撼动,妖娘身姿妖娆,扭动细腰起舞,赤足绑铃,随着脚步摇动,抬腿向后一仰便又擂鼓助兴,笑容明艳。丝竹箫埙,箜篌随奏,落羽纷扬如寒雪,妖姬红袖流转,清透薄纱堪堪遮掩削瘦风流的肩膀,赤腰赤足,铃铛晃动,纤细手臂银镯蜿蜒束缚,垂珠面帘半掩容,眸若含秋水,美艳妖娆,怀抱琵琶旋身转旋,裙摆如盛放的娇花。

灯火潋滟伴着美人艳舞,何其乐哉。长袖自殿空流转,居中的妖姬自空中旋身而落,赤足游走便是步步生莲,以花铺地,手捧舞铃鼓,以手为槌,腰肢柔软不堪一握,缠绕在后的披帛随着手臂的摆动起伏,扶腰挥手,手如柔荑,指若冷玉,垂手遮掩在眉眼,便又拍鼓捻纱,一双眸含情脉脉,如蓄了水般叫人心生爱怜之感,舞姿也绝艳,一派芳菲。

狼主乌图端坐在王位,左手搭在膝盖之上,躬身观舞,脚边跪着凶狠无比的头狼,相伴左侧便是狼主夫人,霍尔珩雅。

狼主亦是生得凶蛮,带着蛮夷族男子特有的狼相之征,打着卷儿的头发扣着银箍细辫,依稀垂落,额式精美,右耳坠了枚红玛瑙耳坠子,琥珀色的瞳孔如未经打磨沉淀的玉石,浑浊,深沉。鬓若刀裁,鼻若悬胆,唇若涂脂,倘若再年轻些也是一副难得的好相貌,下颌便是一簇络腮胡,肤如古铜,体格也更为健硕,虎背狼腰,颈戴沉重的银饰,身穿蛮夷族形制的莽袍,颈后沿至胸口皆是沉褐色的狼裘,缠绕在腰的都是些花纹繁杂的金银佩饰,脚蹬长靴,满身都是好战的杀伐气。

“报——”般若殿守将快步行来,朝着狼主乌图躬腰颔首,攥拳抵在胸口,道:“狼主,鬼族王君遣人前来觐见狼主,此时正于殿外等候。”

“鬼族?”乌图将身子坐直了起来,抬手捶在扶柄,声势晃动,妖姬连忙行礼撤后,他转头看向霍尔珩雅,抬杯饮酒,道:“鬼族与幽冥界一战大兴兵力,此刻派人前来,必是要借兵。”

“狼主所推断的,正是妾身所想。”霍尔珩雅目光沉沉,倏地站起了身,道:“鬼族之势比不得幽冥界,此时来借兵,必是被破了城,而妾身对那幽冥王也有所耳闻,幽冥王虽为先王长子,却是庶子也不得宠,先王更无意传位于他,但,九万年前幽冥动乱,幽冥王上季江夜拥兵造反,杀了生父方谋得此位,杀父之子,实在狠辣!”

乌图皱眉沉思,生茧的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把手,霍尔珩雅转过身来看他,捕捉着他的情绪,顺势道:“幽冥王杀伐独断,也有些谋略,坏就坏在不是我蛮夷男儿,他攻鬼族对我族也是敌人,这一仗实难得利。”

“幽冥王不除,必是祸患。”霍尔珩雅瞧着他,倏地跪了下来,朝着他行了蛮夷族礼,道:“他就是蛰人的毒蝎子,鬼族若败,我等便无有生存之所,恳请狼主为蛮夷族人一想,发兵援助鬼族,保我蛮夷后路。”

“霍尔珩雅。”乌图重重的将酒杯放了下来,冷冷道:“鬼族若败,又当如何?你可知,乱世之中,便无君子之交,更无舍命之义,若今日为他鬼族大兴兵力,那来日若败!我蛮夷军士百万条性命,所葬何处,他们的妻儿又该何以为生。”

霍尔珩雅一手搭在胸口,劝道:“狼主,不可有妇人之仁!”

乌图无视霍尔珩雅的劝告,倏地起身侧首看着极具威严的王座,低语道:“蛮夷不可毁于我。”他一挥手道:“让他入殿。”

尧衔疾步跨入殿中,终于大殿中央跪地行礼,慢慢地抬过头,拱手道:“鬼族尧衔,见过蛮夷狼主。”

“起身吧。”乌图看着尧衔的目光像极了审视,又像是饿狼盯紧了的口中食,让他莫名胆寒,更是不敢妄动,尧衔缓缓起身,却也不躲避他的目光,只是底气却不够足,犹如案板上待烹待宰的羔羊。

“素闻狼主骁勇善战,今日得见果真如传言一般,若得您相助,我梧诡洲与那中州之地必将失而复得,您也得将在六界之中威望大振!”尧衔流露出一抹奉承的笑意,继续道:“蛮夷军士身若豺狼悍虎,也可借此番操练兵士,入了战场磨练,必将大败幽冥,狼主您……”

“尧衔将军此言差矣。”乌图当即截断他的话,皮笑肉不笑道:“本狼主也早就对那幽冥王上有所耳闻,确实是个难对付的,如今鬼族落了难要来借兵,本着两邦交好,本狼主自是不好推脱,但,也要给一个能让我蛮夷发兵相助的由头,不然本狼主又怎么向我蛮夷大军开口。”

“狼主。”尧衔朝前走了一步,不急不缓道:“蛮夷与我鬼族交好,又距我梧桅洲不过千里之遥,两界更为一族亲,如今幽冥发难鬼族,便是朝蛮夷示威,依照我们王君的意思,此番狼主若肯鼎力相助收复梧诡洲,保我中州之安宁,便可将梧诡洲拱手相让于您,况,敦斐部多次欲挑衅蛮夷,无视您的威严,您就当真不恨吗?”

乌图猛然握拳,摩挲着手中的珠持,胸口起伏的更为厉害了些,他微微眯着眼眸,厉声道:“这话是谁教你说的,你们王君吗?”

敦斐部所驻扎的领地,便是当年剥夺蛮夷而来, 乌图痛失三地,也受了好些不入眼的屈辱,一朝一朝过,仇恨却未灭,敦斐部更是蛮夷部落的眼中钉,如今有多番挑衅,更是让他恨的牙痒痒,恨不能亲手取了敦斐部落首领那提逊项上人头拿来喂狗消仇,如今尧衔又将这些提起,无非就是将他的脸面吊起来打,实在难堪。

“狼主切莫动怒。”霍尔珩雅朝着他摇了摇头,用蛮夷话道:“如他所言却也并非虚假,敦斐部猖狂至今,无非就是瞧着狼主您太过仁慈才敢再三造次,若得了梧诡洲将那敦斐部一举剿灭,又何愁我蛮夷在这生逢乱世的六界之中无一席立足之地,我们夺回的,本该就是我们的。”

乌图回望着霍尔珩雅,眉宇之间的神色已然是有些动摇,却扶着腰仰头叹息道:“你们将我蛮夷大军的性命置于何地?”

霍尔珩雅朝着尧衔使了眼色,抬手覆在乌图的胸口为他顺气,低语反问道:“狼主,那提逊又将您置于何地?”

乌图缓缓地睁开了眼,眼眸转动,将霍尔珩雅搁在自己胸前的手推落,不断的喃喃道:“那提逊,那提逊,那提逊……”

“狼主,我们未出世的孩儿,赤哲旗郕的弟弟。”霍尔珩雅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略微隆起的小腹,看向他道:“也坚信您是像头狼一般凶悍勇猛的豪雄,您是蛮夷最有力的倚仗,不该叫他失望的。”

乌图默言不语,霍尔珩雅看着尧衔,覆在小腹的手指动了动向他示意,尧衔全然看在眼中,已然明了,凝望着他,加重语气道:“梧诡洲若失,中州、铜台、稷洲与您这蛮夷族也将难以保全,幽冥王的强悍,便是刺向你我两族的利刃,狼主当真以为,那幽冥王会对您心慈手软吗?或者言,又当真觉得他会畏惧你蛮夷之势,幽冥王恨鬼族,便也会恨蛮夷,依他的性子,此刻心中必将恨透了您,想着叫您抽筋扒皮,食其肉,饮之血!您当真就要坐以待毙吗?”

强者的软肋,就是来自他人的威胁,不至惧怕,却是受辱,狼主乌图亦是如此,他杀伐好战,磨练了一身的铁血性子,此刻被激得更像是火中炼血,逐渐爆发,激荡仇恨。

“我与他,我与他无冤无仇!”他行动间腰上的银饰叮呤震响,恨意凛冽,咬牙切齿道:“幽冥小儿,安敢造次,安敢造次!”

乌图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怒火中烧,抬腿便踢翻了脚边的红纱烛倾灯笼,就在地上滚了三滚,风影熄灭了烛光,王座旁的头狼被惊动,跃下在他旁侧打转,恶狠狠的盯着尧衔,粗喘的鼻息像是雾气。

殿后珠帘被人挑动,便是两名生得美艳的妖娘颔首款款而来,手中挑着的六角宫灯,随后便是一道悦耳疏离的声音响起:“君父何须劳心。”

众人皆是回首望去,待瞧清楚来人后,霍尔珩雅道:“赤哲旗郕。”

赤哲旗郕是乌图的长子,是为他的先头娘子排孜莱木所生,霍尔珩雅虽为续弦,但仍有着十部洲最尊贵的母族血脉,也担得起嫡母之称,却素来与这继子不大亲和,近日来二人走动的竟是一反常态的颇为频繁。

“赤哲旗郕,快来见过尧衔将军。”霍尔珩雅招呼着他,又朝尧衔目视了一眼,含笑道:“这是我与狼主之子。”

尧衔躬腰行礼,恭敬却不卑微,不等他回话便自行起身,端详了一会儿他的样貌,赧然笑道:“少君的年岁瞧着与那幽冥王相仿,但不知这手段与威力比起他如何,若是只纸糊出来的老虎,那也实在是……”

“大胆!”腰间弯刀被猛地抽动,“哗啦”一声搭在他的肩膀,剑气逼人,赤哲旗郕握住刀柄的手逐渐收紧,骂道:“鬼族兵败本为无能,如今前来蛮夷来求我君父借兵相助,却不好好夹着尾巴做孙子,倒是他娘的充硬汉,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活剐了喂狼。”

乌图低眸揉搓着虎口,吩咐道:“赤哲旗郕,把刀收起来。”

“君父,是他辱我在先。”赤哲旗郕的刀逼得更紧,全然没有放手的意思,道:“我一定要杀了他。”

“你敢逆君而行!”乌图骤然转过身,厉声道:“赤哲旗郕,老子能允给你现在的位子,也同样能够废了你,你莫要忘了,除了你,老子还有一个儿子,那就是你母亲腹中的孩儿,你的弟弟旗木竺。”

赤哲旗郕闻言一时清醒了不少,依信将弯刀撂下,却不肯收鞘,侧头望了一眼乌图,眼泪往下落时便抬臂掩过,一字一句道:“君父,是孩儿的错,是孩儿莽撞,不该冲撞了君父和尧衔将军,还请君父恕罪。”

蛮夷以嫡为长,赤哲旗郕为嫡子,但霍尔珩雅腹中的孩子也是嫡子,正因她为续弦却非次房,乌图珍爱她,也连带着未出世的孩儿,甚至早己赐名旗木竺,后狼主之位立嫡立长,到底难说,倘若赤哲旗郕因此失势,便是自寻死路,为他人铺了坦途,他不该犯这样的错。

霍尔珩雅与赤哲旗郕相视一眼,轻轻颔首。

赤哲旗郕倏然跪地,手中握刀,抬头看他,劝言道:“君父,鬼族本无此祸端,幽冥王以兵压势,欺我蛮夷交好之邦,若不相助是为不仁不义,则沦为六界笑柄,坏君父之名!”他撂下刀伏地磕头,只继续道:“赤哲旗郕请命领军前往,助鬼族,败幽冥。”

“你怎敢胡言。”乌图抬腿就是一脚,将赤哲旗郕踹倒在地,大步上前攥紧他的衣襟给提了过来,恶狠狠道:“你明知你是我蛮夷的少君,你明知、明知你是本狼主的儿子,是长子!你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在怪我方才所言苛待于你,就要拿你的命来泄愤。”

“臭小子,你的命是老子给的。”他忽然就笑了,抬手拍拍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眸,声音有些沙哑,“若援鬼族,也是本狼主走这一遭,若那幽冥王真如传言般无人能敌,老子就把命舍在战场,因为还有你的弟弟旗木竺,你要抚养他成人,蛮夷可无今朝的狼主,但绝不能断送他日的希望。”

赤哲旗郕竟有些愕然,任凭他攥紧自己的衣襟将自己提起,像是一摊子无骨堆砌的软烂血肉,嘴唇微启仍未开口,却在心中反复默念。

他的父亲,蛮夷的狼主,心中有蛮夷、有族人、有大义、甚至还有那个还未出世的胎儿,却唯独对他为何苛待至此,他将希望寄托在了旗木竺身上,而非他!何其荒谬,又何其令人发笑,一位堂堂的少君,竟比不过他与霍尔珩雅之子。

既如此,他又何必心软。

乌图松了手,转过身疾步踏上阶梯,负手立于王位,传唤道:“吩咐下去,迅速集结五万兵马,只待天色一暗便即刻动身相赴梧诡洲,一致抗敌,以援鬼族当务之急。”

心中那块悬石终于稳稳落地,他便觉已胜七分,尧衔躬身行礼,笑道:“拜谢狼主援我鬼族搭救之恩。”

他却闭了眼叹息,攥紧的拳头虚张又握紧,反复如此。

虚掩的眼帘恍惚有一道影,裙角带起的香风裹挟而来,银饰叮呤轻晃,霍尔珩雅屈膝正欲跪在他的身侧,乌图便已睁开了眼,抬起她的手臂将人给扶了起来,目光沉沉,道:“霍尔珩雅,你不必跪我。”

霍尔珩雅却是执意屈膝一拜,繁琐精致的簪钗编发更是衬得模样温柔娴静,她微微笑道:“天神必佑狼主无忧,佑我蛮夷世世民安。”

赤哲旗郕起身,抬手在掌心拍动,便有御侍端着搁放酒樽的银盏恭敬行来,他抬手接过便踏上了台阶停于乌图的身前,看着他道:“君父此行实为凶险,孩儿却不能相伴已是罪过,此行路途艰难,更逢霜刀雨箭,但请君父能饮下此樽饯行酒,也好让孩儿以尽人子之孝。”

霍尔珩雅却神色一变,急忙道:“狼主!”

他接过酒樽的手一松,心中难免有些起疑心,赤哲旗郕将目光落在了霍尔珩雅身上,虽是笑,目光却是晦暗,只道:“倒是何事惊了阿姆?”

乌图与尧衔的目光也紧随而来,她神色旋即舒展开来,朝他一笑,解释道:“狼主,妾身只恐这酒已经凉了,不如……”

他却道:“无妨,热酒暖身子,这天寒地冻的,放冷了的酒才更叫人清醒,也能饮得。”言语间便抬手将那酒樽中的酒一饮而尽,又随手将酒樽撂下,银制的酒樽在梯角磕碰滚摔下来,声响清脆。

霍尔珩雅没有作答,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难明的意味。

大殿中烛火潋滟,宫外萧寒风雪,风影舞动袭来便拨动了凉意,他喉结微滚,轻声道:“霍尔珩雅,照顾好旗木竺,若得天神垂怜,我才有命回来。”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那眼神中略含柔情,倏地便踏步出殿,迎着风远行,尧衔颔首,回身跟随。

赤哲旗郕转过身端正跪好,朝着殿外远去的身影磕了一记响头, 不过顷刻的沉默,他便拱手抬头,笑道:“孩儿在此恭送君父,一路好走。”

“你当真是疯了!”霍尔珩雅疾步行至他的身旁,扬手便要扇他耳光,赤哲旗郕稳稳握住她的手腕将其推避,抬膝起身,步步紧逼于她,霍尔珩雅却显得有些慌张,连连倒退。

“我的好阿姆,怪便怪你太心急,酒中的毒是你下的,一旦毒发他便是再无命回来,他也不再是我的父亲,蛮夷能迎的只能是一台狼主的棺椁,紧接着来的,便是狼主生前最后的一道旨意。”赤哲旗郕朝后退了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至于你腹中的孩子……待他出世以后,我会予他狼主之位,扶持他上位,但在这之前,狼主虽死,但蛮夷还尚且有我这位少君把持。”

***

梧诡洲像是被撞破的最后一堵墙,台覆楼倾四散坍塌,火光浸透着着血色起势逢生,惨叫厮杀之声起伏不断,剑刃上血流长沿,顺势滴落在脚印与泥泞污浊的雪堆,更像是散落在雪中的傲梅,狰狞妖娆。妖兽坐骑脚下踏过的石块滚裂迸溅,大军所行之处皆是五步溅血,七步命绝。

幽冥大军来势汹汹,成钊便是被逼上了绝路,率领残余的军士便欲朝中州之地撤退,青鸾被杀,他们已经失去了最后一道有力的护障,现梧诡洲失势,便只能力保中州安详,若是再失势,乃至整个鬼族都将到达岌岌可危的地步,那些所谓有强有力的悍将于季江夜的眼前都如同纸糊虎,他太强悍了,无论是领军亦或是武力,都可制敌。

领军需猛将,高堂立明王,这是世人皆知,但,如今稳坐鬼族都城的王君苍老亦无能,贪欢爱美,享乐无极,鬼族没有他这样强悍的君王,便是处于弱势,而如今能仰仗的,便是外族势力。

“内无粮草,外无援军……”成钊仰天大笑,只是那笑太过悲凉,张口说话时便呛了好些雨水,哽咽道:“是我无能,是我成钊无能!我保不住梧诡洲,也护不住这万千将士!”

踏破的大坑滚滚淌石,黄沙风雨迷了眼,铁蹄踏过冰冷寒水,雪浪翻滚,幽冥大军如潮水般涌来,成钊与残军四面受敌,命悬在此。

马蹄惊踏起,倏尔落地,马鞍上的身影高大,神色淡然,抬手攥紧缰绳勒马停行,貂裘褐领随风撩动,更衬他杀伐之气,季江夜手持大弓,滚落而下的雨水滑过他的鼻梁,沿着滴水。

“于梧诡洲,我有愧,愧于我鬼族王君,更有愧我战魂万千。”成钊双眼浑浊,在厮杀中回身看向季江夜,抹了面颊的雨水,苍白皲裂的嘴唇颤动,道:“将军百战死……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季江夜手扶马首旋身落地,所持大弓抛给将士,一柄弯刀随即落在手中,刀刃抹过敌军的喉咙,血溅三尺间他便抬脚踢动尸身朝成钊袭来,成钊腹背受敌,根本来不及躲闪,被稳稳撞在胸口,连连败退,一股呕吐之感旋即入喉,呛出血水。

玄电劈空,风雨疾袭。

成钊扯掉身外沉重的盔甲,露出了氅衣胸口的软甲,冰冷的雨水浇透了他的衣身,在重围中奔向季江夜,面露杀气,抬刀便劈,季江夜抬身仰来,带着血渍的锋刀狠狠抵住来刃,死死推动,火花激荡,他却又骤然收刀,抬脚踢住成钊的胸口将人震出,手腕转动,弯刀划过他的臂膀,随着一声吃痛,那衣料便被刀刃挑破,鲜血浸染。

成钊痛得紧了,手中的长刀不备落下,混着泥浪和血水的五指摸上了臂膀的伤口,血水粘腻,季江夜翻身取下马鞭,朝前一抽动,成钊被拎倒在地,纵有软甲相护,却也难抵之力,整个人摔落在地,被撞在尸体旁,他口中干涩,睁起双眼,随手抄起手边的碎瓦片便再起身。

季江夜转过身,也不躲避,只待近时反手握住他手腕向头顶扣去,随后似是腕骨断裂之声,他便手若无骨软了下来,瓦片也掉落,溅起的水染上他的眼角,季江夜却不肯放手,把人往怀中带,反手扣住脖颈,顺势将那软甲卸掉,一脚踏上他脊背用力一蹬,成钊踉跄跌行,脖颈被勒的红痕还未消散,便又被银链禁锢喉咙,狠狠扼来。

他张口欲言,呕吐之感在腹腔翻滚,却是怎么也出不了声,季江夜勒紧他的喉咙,拉着铁链朝后退,他便如丧犬般无力,身后的人踏空而起,手中的铁链朝左右各方拉动,将他的喉咙扼得更紧,硬生生勒出血痕,给吊了起来,他几度欲言,拉扯锁链。

铁蹄,厮杀,有人从血路而来,为首之人即为狼主乌图,身侧所骑白马之人便是尧衔,援军抵达,战况更为激烈。

“成君候!”尧衔大惊,隔着厮杀中的将士、战魂,隔着风雨火烟中的残墙断壁,他看见了梧诡洲最后的将领,即将被绞杀。

成钊闻声竟松开了铁链,拼尽全身之力转头回望,欲言无果,便只做了口型,眼神释然,却有惊有喜,大口大口的呛着血水,最终阖眸颔首,他战死了,死在了铁链之下,那样屈辱,那样无尊。

铁链松落,如游蛇般急速旋抽,成钊的尸身在空中滑落,又摔落在地,季江夜不过冷冷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稳稳悬于空中,以俯视之意看向了策马的蛮夷狼主,他也回看了过来,目光相撞,乌图的眼神中却难掩惧意,喉结滚动,攥着缰绳的手更加勒紧。

蛮夷狼主骁勇好战,数万年来难逢敌手,与敦斐部一战不过败于敌众我寡,若论单枪匹马,倒是从未降败,这也正为鬼族求他之意,但当他真正与季江夜一见过后,也不免为之惊叹。

这样的岁龄正值年轻好胜,难免带些轻敌之色,而季江夜却独独不一样,在他眼前所展现的,不止于幽冥王的强悍,更为他的气魄。

冷漠,残忍,恐怖如斯!

“你的父亲,把你生得很好。”乌图略略仰视着他,目光中残余的便是父辈的艳羡,不过片刻便收敛,勒马横停,翻身朝空一踏,正视着眼前的人,道:“但你远远比你的父亲更为凶残。”

“幽冥界由你父亲掌管时,我便对他有所耳闻,但那时的幽冥界还尚不足为患,我猜他也无心为这六界一争!”乌图拭掉刀身的残水,“可叹你的父亲生下了你,你的野心更甚,却成了祸害。”

“无心,怕是无能!”季江夜抬手一挥,在地沾血的红缨枪戟骤然起势,削落了尧衔的头盔,乱发飞扬,头盔落地。他是为挑衅之意,淡淡道:“杀母者何以为父,无功者何以为王称君。”

乌图的眼神骤然锋锐,道:“幽冥王尚且年轻,可知战场不可轻敌。”

季江夜道:“何为轻敌,本座只知训敌,难训的狗唯鞭打方能听话。”

乌图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使得双龙金鼓锤,抬手便欲打,季江夜侧身躲避,迅速转至他身后,朝后一踏,浮沉惊现,鞭身电流激荡,他手握鞭柄,微荡的电流将他的手轻轻震动,乌图也旋即回身,右手鼓锤凶猛而来,随风聚力,倏尔便朝他的腹中挥,季江夜握拳抵住,鼓锤与他的手相撞在一起,声音闷隆如雷,麻痛感在手中弥漫开来直至腕中,他却未露难色,乌图为之一惊,却也顾不得旁甚,更加发力握紧相撞。

季江夜眼疾手快,抬脚便踢上他的膝盖,随后便松了手,乌图毫无防备屈膝而下,差点坠落下来,幸以轻功保持,方才稳住身躯,腰间的银饰被雨水冲刷得更为夺目耀眼,随着动作摇动清响,像是助兴。

被那鼓锤结结实实的撞的指节发麻,如抽骨之痛,季江夜虚攥的拳头又伸展,五指搭上浮沉,鞭身迅速掠过横空,狠狠抽在了他的胸口,添了一道实在狰狞的血痕,乌图胸口传来阵阵如遭电击的剧痛,随着喘息伏动,他抬眸凝视着季江夜,嘴唇抖动。

他缓缓吐出了几个字道:“为名非虚。”

季江夜为名非虚。

他将是幽冥界历代最强悍的帝王,也是乱世之争中的英豪,枭雄。

乌图的裘衣被血汗染尽,起势掀风便稳稳落地,暴雨中混着厮杀,他被雨水浇得睁不开眼,眼帘恍惚,便瞧见他相继落地,在风雨中迎战,抬脚踢起长刀,又反手握住,陡然挡住尧衔,战刀抽动,他哪是季江夜的敌手,赤手便要夺刀,却无有英雄之势,被一脚踹倒在地,粘水的乌发糊住了脸,再难起身,长刀抽入腹,血水哗哗长流,在他的身下和雨水中顺势流淌,长刀拔出,季江夜冷冷抬眸,一刀刺喉,砍掉头颅。

尧衔的断尸就倒在横尸遍野中,而他的头颅却被势不可挡的幽冥战马踏烂,脑浆顺流,季江夜对待敌军的手段,极为凶狠,却又在情理之中。

“狼主骁勇好战。”季江夜手中的战刀淌血,骤然转身,讥讽道:“却让本座未曾想到,竟是这般的骁勇好战,可笑蛮夷无猛将!”

乌图被他不断施压,抹掉了络腮胡上粘带的雨水,仰天长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陡然被血水染成了赤红色,冲他竭声咆哮道:“本狼主今日有命来,便不再盼着有命回,老子将命抵在战场上,也是压在你身上,老子若是死了,魂魄也将日日不休缠着你,看着你究竟能不能为了你一统六界的野心来杀尽我十二部落!”

“十二部落何足成患!”季江夜也笑,起身蹬至马身扶上,一脚蹬在乌图的胸口,乌图抬手扶住他脚腕便要握住横摔,却不料他一个侧身便抽身退避,手中战刀砍动他的鼓锤,铮铮之音,在沙场此起彼伏。

他抬手将战刀狠狠抵动鼓锤将人朝后逼退,靴子踏起的寒水污浪翻动,乌图所持的双龙金鼓锤显然已是难以招架,抬脚便要绊他,眼前之势季江夜全然收进眼底,顺势便踩住他的脚腕,抬起稳稳一踢,正中膝上!

乌图屈膝单跪,季江夜抽刀一躲,双龙金鼓锤便稳稳扑了个空,朝地上狠狠一砸,凿出了如石块般大小的裂坑,雨水在那夹缝中顺势而流,季江夜一脚踢中他喉咙将人撂倒在地,又反手擒住袭来的敌军,掐着后颈朝地面砸,一刀抽入脊背,又抬脚朝旁踢过,利刃划过乌图的脖颈,却只是如红线粗细的血痕,不过皮外之伤。

乌图撑地起身,便欲再战,胸腔中却如潮水翻动,又像是被人扼紧了喉咙,又勒又疼,舌尖发麻,张口喷出黑血,他抬手抹了唇,看着手心中顺水而流的黑血,已然明了那是毒发之状,震惊万分,一股血又入嗓子眼,他呛着口苦水道:“何人害我……何人叛我!”

“十二部落何足成患。”季江夜重复着方才所言,缴械了他的双龙金鼓锤,挥手便是一道凌光,将他的武器在他眼前狠狠摧毁,迸溅的碎金片无数,乌图痛苦不堪,季江夜便抬刀挥向他的喉咙,厉言道:“本座要统辖的,是整个六界!”

“在你死后本座要带着你的头颅,让你好好看看本座是如何的一统六界,又如何摧毁你们十二部落,兵败如山倒!”

乌图浑身都是血,被那毒侵染的已哽咽失语,眼神却是发了狠的看着眼前的季江夜,像是要记住他的面容,心中恨意滔天,只恨不能杀他,恨无能力保蛮夷,抬手摸起长枪便要横挥而来,季江夜抬脚踢翻长枪,反手一握,长枪戟刃狠入他的胸膛,手中发力,将他整个人朝空中挑动,又猛然起身抬脚一踢,抽出长枪将人撂下,长刀落,血飞溅,他的脑袋便滚摔在泥浆脏水,彻底杀绝。

朔月七十二年,寒冬,蛮夷狼主身死,一代枭雄,断命在此。同年,季江夜部大败鬼族梧诡洲与中洲、铜台三地,长驱直入,再战稷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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