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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设在老城区一条狭窄破败的巷子深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邻居帮忙搭起的简陋灵棚,惨白的布幔在穿堂风里有气无力地晃动.
正中一张褪色的遗照,照片上的男人咧着嘴,眼神浑浊,带着一种姜厌熟悉的在赌桌上孤注一掷的亢奋.
——如今被凝固在冰冷的相框里,显得格外怪异刺眼.
姜厌穿着一身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来不合身的黑色旧衣,像一截沉默的影子,立在灵柩旁.
他机械地接过前来吊唁的零星几个街坊递来的香,点燃,插入香烛.
纸钱燃烧后的灰烬被风吹起,打着旋,粘腻地扑在脸上,有几片灰烬沾湿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沉甸甸的,.
旁边几个帮忙的老邻居压低的絮语断断续续飘过来的.
“作孽啊,烂赌鬼一个...活活把自己作死了...”
“...苦了这孩子...从小没妈,摊上这么个爹...”
“...听说欠了一屁股债?天文数字啊...!这下全落到小厌身上了...”
那些细碎的声音如同钝刀子,一下下刮着耳膜.
姜厌只是更紧地抿住了唇,他抬手,用袖口用力擦去睫毛上冰冷的灰烬,皮肤被粗糙的布料蹭得生疼.
...
下葬那日,天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头顶.
天空吝啬地飘着牛毛细雨,冰冷地黏在人的皮肤和头发上.
墓地泥泞不堪,姜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后面.
他抱着那个蒙了层薄灰的骨灰盒,盒子冰冷坚硬,棱角硌着他的手臂.
雨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寒意如同活物,顺着脊椎一寸寸爬上来,噬咬着骨头缝.
他很简单的下葬了赌鬼父亲,而后就赶紧回家收拾东西.
雨丝似乎更密了一些,无声地织成一张冰冷的网.
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旧铁门,一股浓烈的烟味、汗味和隔夜食物发酵的酸腐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狭小的客厅里,光线昏暗,三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的男人大剌剌地占据了唯一一张破沙发,烟雾缭绕中看不清面目.
其中一人正粗鲁地翻动着茶几上散落的几本旧书,发出哗啦的刺耳声响.
另一个则用脚尖踢着地上一个空瘪的酒瓶,瓶子在水泥地上骨碌碌滚动,发出噪音.
为首的男人,剃着青皮,脖子上盘踞着狰狞的刺青,他听到开门声,慢悠悠地掐灭了手里的烟.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精准地钉在刚进门的姜厌身上,嘴角扯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哟,大孝子回来了?”
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烟酒气.
“你爹那个老赌鬼,终于把自己玩进坑里了,倒是清净,可他欠我们池老板的钱,可还没清账呢.”
姜厌站在门口,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砸在同样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没有说话,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单薄的线条,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被雨水冲刷过的、没有生命的瓷偶.
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着,透露出一点竭力压抑的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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