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逃离

慕司朝他伸出手，慕筠归皱着眉慢慢把手伸过去，接过了慕司放在他手里的铁鞭。

慕司吩咐他：“好好训练，它知道该怕谁，就会听命于谁。”随后就带着众人出了这玄关。

温轻云听到动静，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赶紧转移阵地迅速撤离了。

银光见慕筠归提着鞭子走近，不免向后躲了几步。不料下一秒，他扔了铁鞭，解下它身上的束缚。

它想，这个人救了我，应该会给我一个家吧？为何我总觉得，它像是跟我有某种渊源呢？也许是我多虑了吧。

慕筠归的笑容渐渐友好起来，他拿出两个肉包子，阔气地分了它一个。但是它身上没有力气了，只能用爪子胡乱扒拉着。

慕筠归见状捡起肉包子，撕成一块一块的，堆在它面前。

它讯速地将食物一扫而空，末了还舔了舔嘴边的肉渣，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的眼睛如同弯弯的月亮：“还想吃啊？”

它被带到了训练的山林里。

身为驯兽师，慕筠归见过千奇百怪的困兽，却不忍心把银光训练成杀人凶器。他总想着，如何才能让它回到温府？

它也在谋划，谋划一场天衣无缝的逃离。尽管它能感觉到驯兽师把他从魔爪下救了出来，但它还是要回到最初收留它的温府。

那天晚上，它突然挣扎着起来，来到铁笼旁，朝着远处模糊的黑暗看去，朝着那隐隐约约的山头看去，它从心底升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暴怒和不甘，甚至是仇恨。

它发出一声响彻整个玄关的吼叫，它不能死，最起码，现在不能死。

它开始配合、开始进食，开始接受治疗，开始接受训练，开始忍受慕家人和天枢赤裸裸的自光，开始漫长的等待。它在等待一个机会，或者去制造一个机会。

它努力观察着这个天枢内部，从有限的空间和视角里。

终于，它找到了机会，当每天傍晚来清理笼舍的侍从再一次开了锁，打开笼门，当他进来准备掩上笼门时，它冲了过去。

无与伦比的爆发力，让它在这一刻，箭矢一般地扑倒了那个人，右爪压在他的脖子上。当它龇起牙准备咬下去。这人泪如泉涌，吓得大叫。

它觉得厌恶。身下之人如此懦弱，不值得弄脏它的牙齿。它一个翻身，便像一条鱼，蹿出了铁笼。

有人追过来了！是天枢！刀剑碰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仿佛在喊：“不要放过它！”

侍从们慌慌张张地冲出来，对着它一阵围追堵截，甚至另外两位驯兽师也跑了过来。他们长得差不多，同样的虎背熊腰，都蓄着一茬青胡子，拿着长剑，甩着皮鞭。拿皮鞭的朝着它猛喝道：“呔!”鞭子化作残影，在半空中爆破一声，就出其不意地抽在了它身上。

它咬着牙挨过这一下，不要命地冲向了那个驯兽师。驯兽师也怕了，趔趄了两下。它抓住机会，躲过别人的围捕，一下跳到了天枢外围的围墙上，再一下才终于逃出了这座坚固的冰冷监狱。

此时它身上那道鞭伤依旧隐隐作痛，它无比担忧起来，底下的人越聚越多如果到了白天，它将暴露无余，而且逃无可逃。

它耳朵捕捉到这熟悉的厌恶的声音，眼皮一跳，知道再不逃就晚了。于是站起来，瞅着周围走来走去的人群，确定了最稀松的地区，便头朝下，后爪一蹬飞跃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兴致高昂的侍从和小兵们一下注意到了它，尖叫声再次宣泄出来，此起彼伏。数百道炫目的强光朝着它的眼睛直刺而来。它厌恶地躲过，尾巴一甩，身子化作一道闪电，朝前奔去。

这就是都城，街道紧挨着街道，人簇拥着人，马车追赶着马车。雷同的声音和形状，所有的一切，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复杂缭乱的。好像永远也逃不出去的迷宫。

它晕头转向地朝前跑着，认准了极远处那座高于层层建筑的圣洁的府邸。它不知道跑了多久。它不知道这个城市到底多大，它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逃出这个让人绝望的迷宫。

天枢紧追不舍，而它的体力却渐渐不支，它的心脏因为负荷太大，膨胀得似要破膛而出，但它不能停下来，它必须不停地跑，它必须逃出这个监狱。

它眼前那座府邸终于慢慢变得巨大起来，从一个渺小的点渐渐变成了一个面，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深棕色的屏障。

快了，快了！

那个受伤的驯兽师骂骂咧咧地朝后吩咐一声，后面几人就迅速举起刚准备好的麻醉弩箭，按下按钮。

麻醉箭刺破空气，嗖地一下不见了。

它低吼一声，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跳到一旁，躲了过去。嗖嗖!又是两箭。

两支箭差点儿射到了它的大腿和背部，但它还是极度狼狈地躲过了。它焦急万分地朝周围看了看，闪光灯频繁地闪爆着，四周都是围观的人。

它想，自己肯定活不过今晚了。

它高高地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凶狠的、绝望的、视死如归的咆哮。这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它一个转身，疯狂地一头跳进了离温府不远处的灌木丛里。

黑暗中，都城已经宵禁了。远远望去温府大门已经上了锁，但也让它稍微安了安心。它气喘吁吁地卧在一旁的枝叶里，等待黎明或者死神的到来。

没多久，一道微弱的光就照了过来。

又有人来了吗？放过我吧。

有些事物活在迷宫里，有些事物想要逃出迷宫。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银光，别出声，我来了。”

来人正是温轻云。

可正当他抱了银光准备回府时，突然看见自己眼前有一个阴影正在变长。

有人靠近了！是谁？

他警惕地转过身去，看见慕筠归一人朝这边走来。

“你……”

他刚要说话就被慕筠归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捂住了嘴：“噤声。”

慕筠归看看后方并没有人，才放开了他：“快走！”

温轻云有点不敢相信，正在判断他这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时，慕筠归不顾银光留恋的眼神再次催促：“从后面走！”

温轻云用半分感激半分疑惑的眼神看了下面前的人，转身没入了夜色。

他却疏忽了背后不远处角落里一双阴险的眼睛。

“老大，没有发现，你呢？”他刚走另外两位驯兽师就来向慕筠归报告，看起来慕筠归还是很有权威的。

慕筠归摇头：“我也没有，走吧。”

“我们这样回去，首领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其中一人说道。

慕筠归收了雪银匕首：“那有什么用？现在都城已经封闭，谅它也跑不出去，不如先回总部再定夺不迟。”

出人意料地，慕司并没有对此多加呵斥，只是撂下一句“由慕筠归全权负责”就回房睡了回笼觉。

小兵们连连惊叹慕筠归料事如神，却没人注意到他们惊叹的对象黯然神伤。

慕筠归早在去温府捉拿银光时，银光对着自己一通嚎叫，就认出了它就是自己之前的宠物，那时自己也并未想过要将它训练成什么猛兽，如今看来，竟是自己失算了。

真是致命的错误。

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温轻云又照常上了街。

深巷内，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是属于那个人的朴素。落灰的木质推车内垫着块深褐软木板，几根粗长的草靶子上插着淋上糖液的冰糖葫芦。十年来，那个人总是推着这辆老旧的推车，车轮旋钮处常发出的声响伴随着那洪亮的叫卖声，无论是街坊邻居还是顽皮的孩童，听到这股称得上是震耳欲聋的叫卖便知道独属于家乡的味道便来了。不变的时间，不变的地点。每日每夜售卖家乡味道，对于他来说就是那充盈一路的欢歌。

不必说那晶莹透亮的糖液在烈阳照耀下熠熠生辉，融化的薄薄那层散发出来的甜腻勾起味蕾的愉悦，也不必说那酸甜可口的山楂包裹着粘稠的糯米纸，咬下去充盈口腔的满是酸甜。单是那根根被烈阳映照下的糖葫芦串，就足以使人吞下几口唾沫，可谓是垂涎三尺。

伴随着那此起彼伏洪亮的吆喝，巷内居住的顽童便如同鹰燕般从各处飞来，每位顽童冒汗的手心内都紧紧握住那烫热的铜板，边欢悦地笑着边穿着烂底的拖鞋飞奔而去。他就将推车抵在旁边砖块堆积的杂物旁，从软木板中抽出那粗长的草靶子，用带上手套的手取下一根透亮的糖葫芦，用更加洪亮的嗓音叫卖着：“卖糖葫芦咯！”

街坊邻居的孩童将他同推车围剿地水泄不通，根根晶莹甜腻的糖葫芦陆续从那粗长的草靶子上取下来，那烈夏独有的燥热此刻也伴随着氤氲开的甜腻送入各家各户。孩童顿时如潮水般散去，你来我往地互相攀比着谁的糖葫芦最甜最透亮。烈阳倾洒在他们有说有笑远去的背影，他笑着叹了口气，收拾好早无其余糖葫芦的草靶子，边推着吱呀作响的推车，缓缓向深巷处走去。不变的孩童，不变的工艺。每日每夜对孩童的热爱，对于他来说就是充盈一路的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