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者

浣碧的说法看似是在自嘲，实际上玉云娇在或不在，或者浣碧这个人在不在，就在皇上的一念之间。此情此景，不能不让甄嬛分外揪心。

这时，奉茶的太监迈着安静的步伐进来过来奉茶，皇帝低头喝了一口茶，抬头对甄嬛道：“这是老十七送过来的雪顶含翠，你尝一尝。”

“多谢皇上。”见皇上对自己还是宽容的，甄嬛心里提起的那根紧绷的弦轻松了许多，她笑着说，“听说这雪顶含翠，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的险峻山峰，极难采摘，世间所有不过十余株。因常年得雪水滋养，茶味清新冷冽，极是难得。臣妾今日得以品尝，真是有幸。”

“这些都是老十七费尽心思，千辛万苦从青海带过来的，也是他有心了。”皇帝点点头，看向低着头，跪在地上的浣碧，哼了一声道，“连刚归京的老十七都听闻了你的大名，足以见你闹得有多大了。”

浣碧心里一抖，没有敢回话，却又听见皇帝冷冷地说：“怎么不说了？刚才口齿伶俐，言之凿凿的人哪儿去了？”

“能得王爷耳闻，是奴婢的幸运。”浣碧干巴巴地说，皇帝又冷笑，“士农工商，商为末等，你若老老实实跟着你家主子，几年后未必没有个好前程，如今却舍命做商贾之事，难道这也是你的幸运吗？”

“世人多轻视商人，多为商人不事生产，重视利益，又有唯利是图者倒买倒卖，恶意囤积，抬高价格，故而商人的名声一降再降。”浣碧明白，对于淳朴的在土地上劳作一生的大众而言，商人也许是最令他们厌恶的群体。

但士农工商，既然商排列在四类人群之中，便意味着他们也是一个国家发展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在经商前期的策划中，浣碧也不能免俗，以利益为重。可真正实施起来时，浣碧却不觉得自己是纯粹的，不择手段的商人了，她更愿意成为社会运作的齿轮，通过自己和大家的努力，在赚到钱的同时帮助更多的人。

店里雇佣的十二位女性只是个开始。午夜梦回时，浣碧不免俗地心想，她手握着添入护肤品中有奇效的秘方，又为什么不能播撒在大地上呢？

怀璧其罪，怀璧其罪，浣碧每每想到这儿，又立刻胆小地反复用这四个字提醒自己。可是那种欲望已经悄悄在她心中扎根，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就能生长发芽，开出绚丽的花。

开花还是就此败落，就看今天了。

浣碧定了定神，继续道：“可是奴婢并不是那样的人。玉云娇的所有产品都是奴婢和同伴研发的，以合理的价格直接收购百姓手中的药材，雇佣妇女做帮手，让她们有体面地能养活自己，努力研制效果更好的产品，不辜负顾客的期望。奴婢是商人，也是手工业者，奴婢的确在舍命，可是奴婢也把赚来的利润捐赠了出去，当然，这样不免受到同行的挤兑——可是，奴婢帮助了那些人，也是为小主，为奴婢积善行德，这也应当是一种幸运吧。”

“朕从没见过你这样大胆的女子。”即使是华妃，也不敢这样在他面前一再顶嘴的，皇帝真是不能不起了好奇心。甄府是怎么教出这么个小丫头出来的？还是说，这就是个天生的叛逆种？

苏培盛终于带着账册回来了。好家伙，浣碧宫女儿这店铺才开门不到一个月吧？怎么就攒了厚厚的三本账册？苏培盛略认得几个字，实在好奇，没忍住急匆匆地翻看了一下，原来只有一本是正经账册，还有一本写着玉云娇的规划和开店反思，还有一本记录的是所要缴纳的税收。

别的不说，苏培盛真是为这小宫女的认真态度给感动到了。

可惜啊，可惜，这样的态度用在伺候主子们身上不是更稳当吗？苏培盛为浣碧感到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