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熹和独坐亭中，左等右盼，却始终不见敏若归来。心中渐渐浮起一丝疑虑，她索性起身，打算亲自去瞧瞧那两人究竟在絮叨些什么。
还未迈步，耳畔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公主？”
“司马先生！”
赵熹和循声微侧过脸，眸中漾起几分真切的惊喜，“您怎么到后苑来了？”
“席间闷热，出来透透气。”
司马光微微欠身，语气是一贯的平稳。
“可不是么……”
赵熹和轻轻皱了皱鼻尖，带着几分无奈，“宴上人头攒动，脂粉气混着人声，确实闷得人发慌。”
“公主怎一人在此？”
司马光目光略略扫过空寂的亭子。
“一人岂不清净？先生不也如此么。”
赵熹和唇角微扬，反问得俏皮。
“后苑里公子小姐们投壶、锤球、放纸鸢，正热闹着。”
司马光视线投向远处喧闹的人群，“公主怎不去一同玩耍？”
“那些玩意儿，我不爱玩；那些人，我也不爱结交。”
赵熹和撇了撇嘴角，透出几分不屑，“有些人瞧不上我，有些人又专爱阿谀奉承，何必勉强自己硬凑上去，没得添堵。”
“公主年纪虽轻，看事却通透。”
司马光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活得明白才好！”
赵熹和下颌微抬，语气坚定，“若是活得糊里糊涂，那才真叫委屈了自己。”
话音落下，亭中一时静默。
司马光步入后苑，未曾料到会遇见赵熹和。君臣之礼在前，他不得不寒暄几句。然而眼前人早已不是当年可以抱在怀中的稚童，他心知该避嫌，却又一时寻不到合宜的告辞理由。
“官人！”
一个略显急促的女声适时打破了沉寂。
“官人可让我好找！”
张夫人步履匆匆地走近，语带嗔怪。
“夫人寻我何事？”
司马光转向妻子。
“范相公他们在席上未见官人，想邀官人小酌两杯，这不就遣我来寻了。”
张夫人解释道。
“既如此，我们快些回去罢。”
司马光顺势应道，便要转身。
“这便要走？”
赵熹和微微一怔。
“叨扰公主了。”
司马光再次欠身，礼数周全。
“要走便走！”
赵熹和摆了摆手，语气里带出些微不耐，“做这些虚礼做什么！”
她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仿佛要挥开那无形的疏离，“我也去寻敏若了。”
说罢，不等司马光离去，她便提起裙裾，头也不回地匆匆走开。
赵熹和本还想与司马光多待片刻，可人家夫人亲自来寻，她再任性也说不过去。想到司马光方才那份守礼又疏离的态度，心头一股无名火便窜了上来。
她脚步越走越快，寻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敏若踪影，心绪愈发烦乱。瞥见路旁一丛开得正盛的花，她伸手便揪下一朵，毫无怜惜之意，只狠狠地将花瓣一片片撕扯下来，再用力掷在脚下的小径上。
“小姐心中有气，自当发泄。只是何苦迁怒于这无辜的花儿？”
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你瞧它开得多好，这般摧残，着实可惜了。”
盛长柏望着零落的花瓣，惋惜地轻叹。
“我不把气撒在花上，难道要撒在你身上不成！”
赵熹和正没好气，闻言立刻呛了回去。
“若小姐愿意，倒也未尝不可。”
盛长柏非但不恼，反而微微一笑，“左右不过是被说上两句，不痛不痒。”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回残花上，语气带着真诚的惋惜，“只是这花……花期本就短暂，如今连这片刻的绽放也未能享尽。”
“你是何人？我怎从未见过？”
赵熹和这才转过身，带着几分好奇上下打量他。
“在下盛长柏。”
盛长柏拱手一礼。
“未曾听闻。”
赵熹和摇了摇头。
“家父乃五品礼官，不久前才举家自扬州迁至汴京。”
盛长柏坦然解释。
“那你是如何进宫的？”
赵熹和追问。
“外祖是王相公。因我少时不在京中，外祖特向官家求了恩典，带我入宫见识一番，也结交些朋友。”
盛长柏如实相告。
“原来如此！”
赵熹和恍然。
“那你怎也一个人在此？”
她微微偏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关切，“莫不是……受了谁的欺负？”
语气里带着点护短的意味。
“这倒没有！”
盛长柏连忙摆手，笑容温和，“只是大家都在投壶蹴鞠，我对这些不甚擅长，便寻了处清净角落，看看书罢了。”
“原来是你！！！”
赵熹和眼睛倏地一亮，像是忽然抓住了什么线索。
“敏若呢？”
她紧接着追问，语速快了几分。
“敏若？”
盛长柏微怔，随即反应过来，“方才确有一位叫敏若的姑娘在此，不过她已先行离去了。”
“等等……你莫不是……公主殿下？”
他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显出几分讶异。
“怎么？我不像么？”
赵熹和下巴一扬，故意反问，眼中闪过一丝俏皮。
“参见公主！”
盛长柏连忙再次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却并不卑微，“方才言语无状，多有失礼，还请公主恕罪。”
“不必拘礼！”
赵熹和随意地挥挥手，显得不甚在意，“既然敏若不在此处，我也不多留了。”
说罢，她转身便走。
望着赵熹和渐渐远去的背影，盛长柏唇角微扬，情不自禁地低声吟道：“亲曾见，全胜宋玉，想像赋高唐。”
赵熹和沿着来路折返，远远便瞧见敏若在亭子里焦灼地踱着步。
“敏若！”
她扬声唤道。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您去哪儿了？！”
敏若闻声立刻转身，声音里满是焦急。
“我寻你去了！”
赵熹和快步走近。
“定是我回来时走了另一条路，和公主错开了！”
敏若懊恼地蹙起眉。
“方才在路上，我倒是遇见一个人。”
赵熹和脚步稍缓，说道。
“谁？”
敏若好奇地睁大了眼。
“盛长柏。”
赵熹和答道。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