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熹和倚在雕花窗棂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
那是上个月与宋墨同游灯会时,他不经意间遗落的。
窗外暮春的风裹挟着槐花香拂过她的面颊,却拂不去脑海中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
“郡主,您再这么望下去,窗外的云都要被您瞧出洞来了。”
沐晴端着新沏的碧螺春走进来,眼角眉梢都是促狭的笑意。
赵熹和收回目光,耳尖微热:“胡说什么。”
“奴婢可没胡说。”
沐晴将茶盏轻轻放在紫檀小几上,“自打上回与宋世子同游后,您每日在这窗前发呆的时辰越来越长了。”
她故意拖长了声调,“要不要奴婢去打听打听,宋世子何时从福亭回来?”
“沐晴!”
赵熹和佯怒,却掩不住唇角漾开的弧度。
那日灯会,宋墨执伞为她挡去突如其来的春雨,青竹般的指节在伞柄上收紧的模样,至今想起仍令她心头微颤。
沐晴见自家主子这副模样,笑得越发灿烂:“要奴婢说啊,宋世子文武双全,又生得那般俊朗,与郡主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您不知道,那日您二位从灯会回来时,街边多少姑娘看得眼睛都直了。”
赵熹和低头抿了口茶,氤氲水汽遮住了她泛红的脸颊。
原本二人约好于观澄寺再会,谁知当夜就接到他奉旨前往福亭平匪的急报。
“这几日春光正好。”
赵熹和忽然放下茶盏,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两下,“我想去贞定看看。”
沐晴眼睛一亮:“郡主英明!贞定离福亭不过半日路程,若是.…..”
“我是去视察封地。”
赵熹和打断她,却掩不住眼中闪动的光彩,“母亲总说我该学着打理自己的属地了。”
三日后,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缓缓驶入贞定县城。
赵熹和掀起车帘一角,晨光中街道两旁的商铺已经热闹起来。
新漆的招牌在风中轻晃,卖花女的篮子里堆满沾露的芍药,几个总角孩童追着竹编的球从街这头跑到那头。
“比去年又兴旺了不少。”
赵熹和轻声赞叹。
这是陛下在她出生那年赐下的封地,如今看来,母亲派来的管事确实用心。
沐晴凑过来指着远处:“您瞧那边,那就是窦家小姐设的粥棚。听说她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熬粥,亲自给难民盛饭呢。”
赵熹和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晨雾中,一个身着素色罗裙的女子正弯腰给一个跛脚老翁递粥。
那女子发间只簪一支木钗,腕上却戴着一对价值不菲的羊脂玉镯,在晨曦中泛着温润的光。
“有趣。”
赵熹和眯起眼睛,“礼部堂官窦大人的侄女,为何会在贞定抛头露面地施粥?”
十几个衣衫褴褛的难民踉跄着涌入城门,有人怀里还抱着啼哭的婴孩。
最前面的老汉拄着树枝做的拐杖,裤腿上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他们身后跟着个背着药箱的年轻人,正给一个面色惨白的妇人把脉。
“是从福亭逃来的。”
一个挑担的货郎摇头叹息,担子里的鲜鱼还在扑腾,“听说海匪昨夜又洗劫了两个村子,定国军虽然及时赶到,可还是.…..”
他忽然压低声音,“死了十几个兵丁,连世子都挂了彩.…..”
赵熹和手中的帕子骤然攥紧,丝帛撕裂的声音被淹没在街市的嘈杂中。
定国军?那岂不是…...她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有人将那块玉佩塞进了她的心口。
“郡主?”
沐晴担忧地唤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团扇,正轻轻给她扇着风,“您脸色白得跟纸似的,要不要回别院歇息?”
“没事。”
赵熹和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鱼腥、米香和远处飘来的药苦味。她目光重新落在那片粥棚上。
窦昭已经放下粥勺,正搀扶一个摔倒在地的妇人。
素净的裙摆沾了泥水也浑不在意,反倒从袖中取出块绣着兰草的帕子,给那妇人擦脸上的尘土。
“取五千两银票给那位窦小姐。”
赵熹和突然道,声音比平时急促了些,“再派人去福亭军营送些粮草。”
她顿了顿,指尖在车窗上敲出一串不安的节奏,“就说是......贞定郡主的心意。”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怕被风偷走了似的。
暮色四合时,赵熹和独自登上贞定城墙。
远处山峦如黛,福亭的方向隐约可见几点烽火。她摩挲着袖中的玉佩,眼前又浮现出宋墨执伞时,袖口露出的那道箭伤疤痕。
“一定要平安啊.…..”
晚风将她的呢喃吹散在渐浓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