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这窦家庄子地处偏僻,何劳您亲自莅临?”
沐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赵熹和步下马车,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雨后的水渍,映着天光。
赵熹和拢了拢月白色披风,抬眸望向庄子门楣上"窦府"二字,轻声“既在贞定比邻而居,银票既已送去,总该亲眼看看这位窦小姐如何施为。”
赵熹和轻抚腰间禁步,金丝缠就的鸾鸟在月光下流光溢彩,“况且.…..”
她忽然抿唇一笑,“况且拜帖已递,岂有临门退缩之理?”
“奴婢并非此意。”
沐晴扶着主子踏上台阶,低声道:“只是郡主身份尊贵,按礼应是她们登门拜访才是。”
“噤声。”
赵熹和以扇轻点沐晴手背,扇面上绣着的蝶恋花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你既知窦小姐在贞定声名鹊起,更该以礼相待。”
正说着,朱漆大门"吱呀"开启。
窦昭身着藕荷色襦裙款步而出,身后跟着赵璋如与苗安素。
三人裙裾轻摆,在晨光中宛如三枝新荷。
当先的女子着素白绫衫,发间只簪一支木钗,行走时却自有一段风流态度。
“郡主万福。”
窦昭福身行礼,发间银簪流苏轻颤,“方才在后院打理迎客事宜,让郡主久候,实在失礼。”
她身后两位姑娘也跟着行礼,三人裙裾漾开的弧度竟分毫不差,像经过精心排练。
赵熹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原以为施粥济贫的窦昭该是爽利性子,不想礼数这般周全。
赵熹和虚扶一把,笑道:“是我来得唐突。”
她目光扫过窦昭指尖沾染的墨迹,会意道:“看来窦小姐正在处理要务?”
窦昭下意识将手缩回袖中,耳尖微红:“不过是些账目琐事。庄中简陋,还望郡主不嫌。”
说着引众人入内,早有丫鬟奉上雨前龙井,茶香氤氲。
“这庄子依山而建,亭台错落有致,何来简陋之说?”
赵熹和轻啜香茗,忽而笑道:“我既登门,便是诚心相交。窦小姐若再称郡主,倒显得生分了。”
窦昭手中茶盏一顿:“这如何使得.…..”
“有何不可?”
赵熹和将青瓷茶盏搁在缠枝莲纹的茶几上,“贞定是我封邑,窦小姐为百姓谋福,我该道谢才是。”
此时管事匆匆进来,在窦昭耳边低语几句。
窦昭面露难色:“郡主,家父与五伯稍后要携客来访.…..”
“无妨。”
赵熹和起身,腰间环佩叮咚,“正好赏赏你这园中景致。”
她指向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那株海棠栽得极妙,借了远处山势,倒像是从画里长出来的。”
待窦昭离去,赵璋如拍着胸口小声道:“寿姑,这位郡主通身气度,方才我连呼吸都放轻了。”
苗安素点头如捣蒜:“那身云纹锦缎的衣裳,怕是江南最新的织法.…..”
“你们呀。”
窦昭失笑,忽然正色:“比起郡主,待会要来的那位才是真麻烦。”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藏着的账本,那是她昨夜熬到三更整理出的济宁侯府亏空证据。
“放心!”
赵璋如撸起袖子,“保准让那魏廷瑜见识见识什么叫'鸡飞蛋打'!”
当济宁侯府众人踏入花厅时,谁也没料到会看见窦昭挽弓搭箭的英姿。
箭矢"嗖"地射穿厅中悬挂的铜钱,惊得魏廷瑜打翻了茶盏。
“胡闹!”窦世枢拍案而起,却听回廊传来清越笑声。
众人回首,只见赵熹和执扇而立,裙角沾着几片海棠花瓣。
窦世枢慌忙行礼:“不知郡主在此.…..”
赵熹和眸光微动——她与这位窦大人素未谋面,对方如何认得她?
她注意到窦世枢行礼时,素服袖口露出半截青玉扳指——那上面雕刻的缠枝莲纹,分明是前年她亲手为母亲设计的图样。
这个认知让赵熹和呼吸一窒,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
“窦大人请起。”
她虚扶一把,指尖刻意避开对方衣袖,“本宫不过是途经此地.…..”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骚动。
魏廷瑜正狼狈地拍打着溅上茶渍的锦袍,那支箭还钉在匾额上微微颤动。
“郡主见笑。”
窦昭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发间木钗在夜风中轻晃,“家中琐事,污了您的眼。”
赵熹和转头时,恰好捕捉到窦昭眼底未及敛去的一丝锋芒。
那眼神让她想起幼时在猎场见过的母鹿——温驯表象下藏着拼死一搏的决绝。
“我倒觉得有趣得紧。”
赵熹和轻笑。
月光忽然被云层遮蔽。
赵熹和望向箭垛前的窦昭,发现对方也正凝视着自己。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窦昭眼底有某种熟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