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的漕运码头笼罩在暮色里,货船桅杆如林,船工吆喝声混着水浪拍岸的声响。
赵熹和披着灰鼠毛斗篷,半张脸隐在风帽下,袖中的虎符已被掌心焐得发热。
“姑娘找谁?”
一个满脸风霜的老船工拦住去路,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她。
赵熹和亮出虎符,老周眼神骤变,左右张望后压低声音:“贵人随我来。”
货舱里堆满麻袋,霉味混着河腥气扑面而来。
老周挪开几袋稻谷,露出暗格:“委屈贵人暂避,今夜子时开船。”
她刚弯腰钻进逼仄的暗格,突然被人从后捂住口鼻。
熟悉的松木香袭来,宋墨的声音贴着她耳畔响起:“别怕,是我。”
黑暗里他的呼吸灼热,指尖在她掌心写道:“有眼线。”
货舱外忽然传来甲板吱呀声,火把光亮透过木板缝隙漏进来。
宋墨将她往怀里一带,两人严丝合缝地嵌在暗格角落。
隔着衣料,她能听见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
“搜仔细点!”
粗犷的男声近在咫尺,佩刀刮过麻袋的沙沙声令人毛骨悚然。
赵熹和咬住下唇,突然发觉宋墨的右手正虚按在她腰间——那里藏着她随身的匕首,柄上缠着金丝线。
当火把光亮扫过他们藏身的木板时,河面突然传来"扑通"巨响。
“有人跳水!”
杂乱的脚步声奔向船尾。
宋墨趁机撬开暗格底部的活板,幽暗的水道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漕帮的暗渠。”
他往她手里塞了颗夜明珠,“跟着荧光游,尽头有人接应。”
赵熹和抓住他手腕:“你呢?”
阴影里宋墨忽然低头,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吻落在她眉心:“替你引开追兵。”
说罢将她往水道一推,反手扣死了活板。
冰凉的河水淹没头顶的刹那,她看见夜明珠莹绿的光晕里,漂浮着一缕从他袖口撕下的玄色布条,金线绣的螭纹正在水中缓缓舒展。
冰冷刺骨的河水灌入赵熹和的口鼻,夜明珠的幽光在暗渠中摇曳如鬼火。
她拼命划水,肺里火烧般疼痛,手中紧攥的玄色布条成了唯一的指引。
“哗啦——”
一双手突然破水而出,猛地拽住她的衣领。
赵熹和眼前天旋地转,被人拖上了潮湿的木台。
“郡主!”
熟悉的声音让赵熹和剧烈咳嗽起来。
她睁开被水糊住的眼睛,看到窦昭那张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脸此刻绷得死紧。
窦昭迅速用厚毯子裹住她发抖的身子,手指在她腕间一搭,眉头皱得更深。
“肺里进了水,但无大碍。”
窦昭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含着。”
赵熹和推开药瓶,抓住窦昭的手腕:“你怎么在这?宋墨他——”
“先离开这里。”
窦昭打断她,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低矮的舱室,墙壁上渗着水珠,角落里堆着发霉的渔网。
她搀起赵熹和,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这艘船比你想的危险得多。”
两人贴着潮湿的甬道前行,窦昭的脚步轻得像猫。
赵熹和的绣鞋早已不知去向,赤脚踩在冰冷的木板上,寒意直窜上脊背。
她盯着窦昭的背影——这个平日里总爱穿艳丽襦裙的姑娘,此刻一身灰褐短打,发髻挽得像个船家女。
“前面右转。”
窦昭突然压低声音,“别出声。”
拐角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窦昭拉着赵熹和闪进一道缝隙,两人紧贴着潮湿的木板。
赵熹和能闻到窦昭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混着一丝血腥气。
脚步声渐远,窦昭松了口气:“跟我来。”
她们钻过几个货舱,最终来到一间狭小的舱室。
窦昭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赵熹和这才发现她右手缠着渗血的布条。
“你受伤了?”
窦昭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伤。倒是你——”
赵熹和拍开她的手:“你为何会在这艘船上?"
窦昭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走到角落的木箱前,从暗格里取出一本账册:“为了这个。”
账册摊开在灯下,密密麻麻记录着货物往来,但赵熹和一眼就看出其中玄机——某些条目旁画着细小的海波纹。
“这是......”
“海匪的暗号。”
窦昭的指尖点在一处,“上个月苗家商船被劫案,就是栽赃用的这种记号。我查了半年,终于在这艘船上找到证据。”
赵熹和猛地抬头:“你是说,苗家是被冤枉的?”
“不止苗家。”
窦昭冷笑,“这艘表面是漕帮的货船,实则是丁谓的杀人场。宫里不方便处理的人,都会'意外'死在这条船上。”
油灯爆了个灯花,赵熹和后背发凉。
她想起暗格里宋墨急促的呼吸,和他袖口沾染的血腥气。
“所以宋墨是来......”
“找证据。”
窦昭合上账册,“三天前有密报,说定国公被秘密押上这艘船却在即将到京时自刎谢罪了……”
“宋世子是来查明真相的。"
赵熹和握紧了拳。
她袖中的虎符还在,却比任何时候都沉重。
如果这艘船真如窦昭所说,那她手中的兵符恐怕早已被人盯上。
“我们必须离开。”
赵熹和站起身,“虎符绝不能落入丁谓之手。"
窦昭却按住她:“现在出去就是送死。这艘船子时开航,届时会有水师的人来接应——”
“接应?”
赵熹和冷笑,“怕是来灭口的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惕。
窦昭突然笑了:“看来我们目标一致……”
话音未落,舱门突然被踹开。
老周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提着的却不是灯笼,而是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两位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窦昭瞬间将赵熹和护在身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
老周的脸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哪还有半点老实船工的模样。
“周管事好演技。”
窦昭冷笑,“装了大半年的瘸腿船工,就为等今日?”
老周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窦小姐既然知道这船的底细,就该明白——上了船的人,没有能活着下去的。”
赵熹和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却发现柄上空空如也——金丝线不知何时已被割断。
她心头一紧,看向窦昭渗血的右手,突然明白了什么。
“丁谓给了你什么好处?”
赵熹和拖延时间,“值得你为他卖命?”
老周向前一步,短刀在灯光下泛着蓝光:“郡主何必明知故问?您袖中的虎符,不就是最好的买命钱?”
窦昭突然扬手,油灯应声而灭。
黑暗中赵熹和被猛地一推,耳边传来利刃破空之声。
“跑!”
赵熹和跌跌撞撞冲出舱门,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木箱翻倒的巨响。
她摸黑前行,心脏狂跳,忽然手腕被人抓住——
“这边!”
是窦昭的声音。
两人在迷宫般的货舱中穿行,身后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拐角处,窦昭突然拉开一道暗门:“跳!”
冰冷的水再次淹没赵熹和。
这次她有了准备,憋着气跟随前方窦昭搅动的水流。
不知游了多久,两人终于浮出水面——竟已是在码头另一侧的芦苇丛中。
“咳咳......老周他......”
“死了。”
窦昭抹了把脸上的水,“刀上有毒,他自己撞上来的。”
远处传来号角声,水师的战船正缓缓靠近货船。
赵熹和望着那艘笼罩在夜色中的庞然大物,想起宋墨最后那个带着血腥气的吻。
“宋墨还在船上。”
窦昭拧着衣角的水:“宋世子比你想象的狡猾。倒是你——”
她突然盯着赵熹和的袖子,“虎符还在吗?”
赵熹和一摸袖袋,脸色骤变。
窦昭却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那块鎏金虎符。
“老周下手时我顺来的。”
窦昭将虎符抛还给她,“下次可要藏好些。”
赵熹和握紧虎符,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总是淡漠的姑娘,远比表面看起来深不可测。
“为什么要帮我?”
窦昭正在拧头发的手顿了顿。
月光下,她眼里闪过一丝赵熹和从未见过的冷厉。
赵熹和最后望了一眼货船。
夜色中,她仿佛看见一道玄色身影掠过桅杆,袖口金线螭纹一闪而逝。
“是宋墨!”赵熹失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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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大改!!!和电视剧情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