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长公主府。
赵熹和的高烧终于退了,但人瘦了一大圈,原本明亮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她整日倚在窗边,看着院中那株刚结出青果的梅树发呆。
长公主端着药碗进来,看到女儿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把药喝了。”
她坐在床边,语气比往日柔和许多。
赵熹和机械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长公主叹了口气:“你就这么恨母亲?”
赵熹和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苍白的脸:“女儿不敢。只是......想知道他是否安好。”
长公主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他活着。”
赵熹和眼中瞬间有了光彩:“真的?他在哪?”
“这个不能告诉你。”
长公主严肃地说,“瑶瑶,你要明白,宋家现在是个泥潭,谁沾上都会惹一身腥。母亲是为你好。”
赵熹和苦笑:“为我好......母亲可知道,没有他,女儿生不如死?”
长公主震惊地看着女儿:“你......你们......”
“女儿此生,非他不嫁。”
赵熹和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铁。
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你疯了!他如今是戴罪之身,英国公一派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你堂堂郡主,难道要跟着他亡命天涯?”
赵熹和直视母亲的眼睛:“若真有那一天,女儿甘之如饴。”
“啪!”
一记耳光落在赵熹和脸上。
长公主打完就后悔了,手指微微发颤地收回袖中,指尖还残留着女儿脸颊的温度。
赵熹和没有哭,只是用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发烫的脸颊,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飘落:“母亲,您当年也是与父亲举案齐眉的,为何女儿就不行?”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蓦然打开了长公主尘封的记忆。
她想起那年春深,先帝赐婚的圣旨送到府上,驸马一袭月白长衫站在丹墀下,朝她拱手行礼时袖间飘出的淡淡墨香。
那确实是一段相敬如宾的婚姻,驸马待她温柔体贴,可那温柔里总隔着一层君臣之礼——就像他们大婚时合卺酒盏上雕着的龙凤纹,看似缠绵,实则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直到那年上元夜,她在满城灯火中遇见那人。
他执笔的手替她拨开拥挤的人潮,玄色披风掠过她鬓边时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心跳真的会震得耳膜生疼。
“英国公府的水太深了......”
长公主的指尖掐进掌心,想起昨日在朝堂上,那人站在英国公身侧投来的复杂目光。
他如今已是入阁只差拜相,再不是当年会在她窗下拾落梅的少年郎。
可转念想到他每次见到熹和时,总会无意识摩挲腰间玉佩的小动作——那是他心神震动时才会有的习惯。
长公主忽然泄了力气,鎏金护甲划过桌案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比谁都清楚,那个为了权势可以亲手斩断情丝的人,唯独不会伤害他们的......女儿。
长公主无言以对,最终拂袖而去。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他......在宫里。陛下亲自过问蒋夫人的案子,他在那里很安全。”
赵熹和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她挣扎着下床,对着母亲的背影深深一拜:“谢谢母亲。”
长公主肩膀微微抖动,终究没有回头,快步离开了。
赵熹和扶着窗棂站起来,望向皇宫方向。
春日的阳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想起在昏沉的梦境中,她又见到了那个纠缠她许久的梦魇。
浓雾弥漫,血色残阳。
从前,梦中总有个模糊的男子身影,面容被雾气遮掩,只余一双染血的手朝她伸来,仿佛要抓住什么,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可这一次,梦里的身影竟变成了她自己——她看见自己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唇色惨白,指尖颤抖地攥着一块染血的玉佩,声音嘶哑而破碎:
“快去救他……这一世,不要再错过他了……”
她猛地惊醒,冷汗浸透寝衣,胸口剧烈起伏。窗外月色如水,寂静得可怕。
赵熹和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掌心,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梦中的血腥气。
她不明白这个梦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那个"他"究竟是谁。
可当宋墨的名字浮现在心头时,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是抓住了什么转瞬即逝的预感。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宋墨,她绝不能错过。
“砚堂......”
她轻声呢喃,“等我好起来...我一定去找你......”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梅子的清香。
那味道让她想起梅园别院的清晨,想起他为她梳发时的温柔,想起他说"相信我"时的坚定。
赵熹和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这点疼痛比起心中的思念,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