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硬扛。” 悠悠的声音清泠泠的,像浸了溪水的玉石,有一种奇异的镇定效果,“感觉很难受,对吧?像所有声音和画面都挤进了脑子里。”
解雨臣下颌微紧。她说得分毫不差。
“你的灵识刚被唤醒,就像一间原本门窗紧闭的屋子,忽然所有墙都消失了,风啊雨啊全都灌进来,自然会无所适从。”
她的指尖在他太阳穴旁极轻地按了一下,一股清凉舒缓的意念如涓涓细流,稍稍涤荡了那沸腾的喧嚣。
“堵是堵不住的,雨臣。你要做的不是筑墙,是学会开阖。”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他感知中那些混乱的背景杂音,成为唯一稳定的坐标。
“现在,听我的。别去管窗外的露水,也别管香炉的烟。”她的指引具体而清晰,“只感受我手指的这一点点温度。只听我说话的声音。把你散出去的所有‘触角’,一点点收回来,只锚定在这两件事上。”
解雨臣依言而行。他凝神于眼睑上那一点微凉的触感,专注于耳畔那清泠平稳的声线。
这需要极大的心力,如同在狂风骇浪中勉强稳住一艘小船的舵。起初依旧有杂念不断涌入,但渐渐地,那令人窒息的信息洪流仿佛真的退开了一些,不再试图淹没他。
“很好。”悠悠的声音里带上一丝赞许,“记住这种感觉。你的敏锐不是负担,它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要做的,是成为那个掌舵的人,决定它的流向,而不是被它吞没。”
她缓缓移开手指。
解雨臣重新睁开眼。世界依旧纤毫毕现,但他目光扫过之处,已不再有被细节撕扯的眩晕感。他学会了如何“凝视”,而非“被迫看见”。
他转眸,看向身旁,悠悠正温柔的看着自己,眸中带着一丝早已预料的了然。
“灵识运用的第一课,”悠悠微微弯唇,“感觉如何,解当家?”
解雨臣感受着体内那逐渐趋于收放自如的澎湃感知,眼底掠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深沉的思量。他轻轻吐息,颔首,眼中带着笑意。
“受教了。”
……
黑眼镜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敲出一段不着调的摇滚节奏,第七次听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后,他对着手机夸张地叹了口气:“解雨臣,你这是在挑战我老人家的耐心啊。”
车子一个漂亮的甩尾、早已超过报废年限的桑塔纳稳稳的停在解家老宅前,他跳下车对着迎上来的管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住打住,让我猜猜——你们当家又在搞行为艺术?”
果然,老宅深处传来锣鼓的声响。黑眼镜推了推墨镜,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哎哟喂,这是要改行当网红开直播了?之前那出‘兄友弟攻’还没演够,这就又安排一场?”
他溜溜达达地往里走,穿过三重月洞门时还故意跟着唱腔哼了两句,直到那个清丽的女声陡然切入——
“等等!”黑眼镜猛地摘下墨镜,夸张地掏了掏耳朵,“这声音...…今天什么日子,这么有料的么…”他三步并作两步窜进园子,满园灯火劈头盖脸砸过来。
戏台上竟是悠悠身着旦角戏服,水袖轻扬,唱得是《龙凤呈祥》里“携手儿结同心”的经典段子。而解雨臣扮作小生,与悠悠执手相望,眉宇间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啧啧啧,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黑眼镜不知从哪儿摸出把瓜子磕了起来。
“解当家居然甘当绿叶陪唱小生?”
“我看见昨晚她进的当家院子!”
“她真好看,跟我们当家的真配呀”
“怎么…当家的叫她姑奶奶…”
“你傻啊。这是情趣,爱称”
“当家的可从来没有带过女人回来,我们都以为……不喜欢…女人…”
“要死!说这话被当家的听见了,拔了舌头赶你出去!”
黑眼镜听到身后下人们的议论时差点呛到、他扶了扶墨镜,忍不住对着台上大声打趣:“解雨臣你可以啊!白天演兄弟情,晚上唱夫妻戏,你这行程安排得比顶流爱豆还满啊!”
台下几个白发老仆正感动得老泪纵横:“当家的和这位姑奶奶这唱腔,让我好似又看见了当年二爷的风采...”
黑眼镜歪着头盘算:“这下算是强强联合,财富翻倍,以后长期饭票可以蹭了。”
眼看台上两人十指相扣举到灯下,他故意提高音量:“要不要我现在就去订个‘永结同心’的匾额啊?包邮哦亲!”
戏正好唱到“永结同心”,解雨臣一个眼刀飞过来,黑眼镜立刻举手做投降状,嘴上却不停:“得嘞!我这就去随份子,保证给二位挑个最大的红包!”他嘴上插科打诨,墨镜后的目光却渐渐沉静下来。
看着解雨臣望向悠悠时眼中从未有过的缱绻温柔,黑眼镜忽然就明白了。这哪是什么心血来潮的堂会,分明是解雨臣用最解家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孤身守宅多年的解当家,终于找到了值得他卸下重担、甘为陪衬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