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切利......呃......”
“叫我德克萨斯就行。”
“好的,德克萨斯小姐,我......”
“你现在......”
“哦,不,你先......”
“你先说吧。”
“好。”
埃托雷抿了抿嘴,拿起桌上的一杯冰水,一口灌下去,然后“砰”地把厚实的玻璃杯礅到圆木桌子上。
昨天,他洗了十几年来的第一个热水澡,还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他的头发也终于不再灰不溜秋,呈现和德克萨斯一样的黑蓝色。
站点主任站在休息室门外,靠在沾满油污和锈迹的门框边上,用余光瞟着这有些违和感的一对组合,却又不敢接近。
埃托雷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我这么讲话没问题吧?”
“怎么了?”
“唔,我说话可能比较糙,不懂得该怎么和你们交流。”
“没有这回事,你维持原来的说话方式就行。”
“那样就好,否则我就得端着了。我和维罗娜说就得端着,那样可是很难受的。”
“你要说什么?”
“那个,萨卢佐小姐她......她怎么样啊?”
“她正在养伤。伤的怎么样?按她自己的话来说,没死就行。”
“我把她弄成那样,真对不起。她肯定很难受吧。”
“她可能并不在乎这件事。”
“真是大人大量。”
“大概不是大人大量。”
“不是这样吗?”
“我也说不清,但她的想法和别人都不太一样。而且你也不在岛上,不会和她有什么冲突了。”
“谢谢你们,德克萨斯,能给我这个机会。”
“博士并不同意你免于牢狱之灾,但拉普兰德说服了他。再经过凯尔希女士和那位女士的同意,这才让你获得自由。博士已经妥协很多了,你要理解这点。”
埃托雷反应过来之后,瞪大了眼睛。
“你刚才说什么,萨卢佐小姐她!”
“嗯,可以说是她给你的这个机会。”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什么人会帮要杀自己的人呢?”
“我猜她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想帮你。这也是她与常人不同的地方之一——她从来不会真的记仇。”
“她不会是想和我较量吧。”
“我不知道她的想法。”
“希望不是真的想较量。算了,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欠她的。而且,我现在也没脸和萨卢佐小姐在一块儿工作,这样安排是最好的。”
“理解就好,具体的就留给你自己思考。”
“可我还是想感谢你。”
“感谢我?感谢我什么?”
“也少不了你在其中说道,不是吗?你了解叙拉古,还是德克萨斯家真正的大小姐,他们肯定得听你的话。”
“我也发表了意见,但在这件事中的作用并不大,毕竟我代表的家族已经消失了。”
“消失又怎么样呢,对我来说它也没存在过。我就认得你一个人,胜过认识整个家族。”
“这也是个问题。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你。”
“面对还不简单咧,咱俩现在不是在面对面吗?”
德克萨斯苦笑一声,用吸管嘬了口冰水。
“呵呵,能这么简单就好了。我是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可我又从来都没见过你。这种感觉......很......”
“很别扭。”
“嗯。”
“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蛮别扭的。按你的话说,我很小就被送走了,德克萨斯家族对我来说就是个传说而已。现在我自己却突然成了一个德克萨斯,跟做梦似的。”
“我想现在,我们最好先不要把对方当成亲戚。”
“当然,你觉得合适就行。哦,再问一下,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来着?”
“法兰克新执法队伍和罗德岛之间的联络员,兼法兰克外来人口待遇观察员。”
“啊,对对,你瞧我这记性。挺高大上。”
“这是个相当模糊的职责,需要你自己思考该做什么。”
“是啊,现在法官大人死了,维罗娜......对了,她肯定没死,但她去哪了呢?”
“不知道,这人就此消失了。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她也怪可怜的。不得不和自己的老朋友战斗,肯定很难受吧。”
“没有法官的支持,她自己也无法反抗那位女士——你想说什么?”
“咳,我记得她说,做完这票就给我钱,让我去过普通人的日子。要是你们不来,我就会去刺杀林伍德先生。那样的话,就没有任何人能好好过日子了。”
“这不完全是你的问题。”
“唉,话是这么说,可我不知道弄死了多少没犯错的可怜家伙。那毕竟都是大活人啊。”
“你说的没错,前杀手应当永远记住这点。”
“我会的。”
“不过,你也是个很古怪的人。”
“古怪?我哪里看着很古怪吗?”
埃托雷说着,低头打量着自己。
“恰恰相反,你不是某个地方古怪。是没有任何古怪的地方。”德克萨斯皱着眉头,说。
“瞧你说的,都把我绕晕啦。那不就是‘正常’吗?”
“对于普通人来说,没错。但你是个杀手。”
“杀手怎么了?”
“我以前见过的杀手很难这么快就转变思路,去同情自己以前的目标。甚至......他们都不像你这样说话。”
“咋说话?”
“只是正常的交流,他们都做不到。”
“你是说那种走在街上都阴森森,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杀手?”
“嗯。”
“猎狼人和他们不一样啦。开始接触搬运工的时候,我还只是模仿而已,平时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到了后来,在他们中间呆久了,我也就成了如假包换的一员。我还会向往一下那种生活,这不就被维罗娜给骗了吗。”
埃托雷说着,看向休息室的窗外。法兰克的头脑被斩去了,站点的搬运工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常搬运着那些沉重的货物。在这个喧嚣的场景里,他能认出一些熟悉的身影。
“到现在了,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讲。”
“你指哪方面?”
“所有的这些事。我没法解释,为啥我突然就和官家扯上关系,又负责保护他们这些法兰克的‘外人’的权益。”
“如果你实在说不清,告诉他们事实就行。”
“你确定吗?未遂政变,猎狼人,黄金权杖......事实听着像假的一样。哈,看我现在的身份——另一个德克萨斯——我自己都觉得像假的。”
“事实的优势就在于,它是真实的。不管看起来多离奇,最后总能说通。”
“你不会是说,我得告诉他们我是个刽子手吧?”
“我没有要你和盘托出,说你想说的那部分就行。‘事实’不等于‘真相’。”
“好吧,看来我得想想,怎么弄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真相了。”
德克萨斯微微一笑,从胸袋里掏出银色的怀表,按开表盖看了一眼。
埃托雷看到她这个动作,一转头,发现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已经站在休息室门口了。经理识相地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