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麒麟兀自轻笑，笑那时的好时光，笑现在活该的自己。他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小恐龙又紧了一紧，好像在抓紧什么就快要跑出他控制的东西。王慧老师的饺子也包的差不多了，她走到水池子边上净了净手，走到水壶边给郭麒麟冲了一杯美式。她知道，自从让人姑娘的爸爸请着喝过茶以后，自家这儿子，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想再碰茶叶了。
郭麒麟谢谢妈。
王惠甭跟妈客气了，后来呢？
郭麒麟老师让他坐我前边儿，让我照顾她。她身子弱，又长得显小，看着比我们小了两岁不止。上海人说话又跟撒娇似的，男孩儿都学她。再加上我们班里的姑娘有的嫉妒她好看，有的嫌她做作，都不爱跟她玩儿。后来她就越发不爱说话了。要不是长得好看成绩又好，老师都记不起班上有这么一号人。
王惠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嘛！要我是她妈，我都要跑学校找你们家长理论理论了！
郭麒麟可不是？那会儿我就看不过眼，完了没事儿就老逗她。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想着她能说说话儿，有点儿别的表情，不然每天跟个瓷娃娃似的，别一会儿给憋坏了？
王惠你不会揪人小辫儿了吧？不是，大林，我怎么越听着越觉得你一开始喜欢的就是溪溪啊？你自个儿想想，你要不喜欢她，你没事儿逗她干嘛？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得没事儿干！哎，儿子，你有那会儿的照片儿嘛？我看看那姑娘那会儿长什么样儿！
郭麒麟有是有······
王惠快，给我拿去！
郭麒麟拗不过态度坚定的王慧，松开小恐龙，跑到楼上的房间里，从初一下学期的语文书里头弄出了一张照片儿，照片整体被呵护得不错，但看着似乎有些年头了。王老师看着自家傻儿子轻车熟路又小心翼翼的样子，那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刚想说点什么，照片就递到她眼前了。
王老师一看就明白郭麒麟怎么就栽了。上回在医院，因为担心着郭麒麟的伤，王老师也没细细打量陆闻溪，这会儿终于有机会仔细看看了。照片拍的和结婚照似的，郭麒麟穿了一声黑的中山装背着手站在椅子后面，溪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款半袖旗袍，怀里抱着琵琶，看着倒是佳偶天成。小姑娘是圆脸，显小，又是有一双杏眼，是江南人的温婉长相，让人特别有保护欲。说实话，陆闻溪算不上美女，但就是让人看着舒服，可可爱爱的。陆闻溪一看就是听话懂事儿的乖孩子，和郭麒麟从小相处的那帮皮猴儿比起来是太不一样了。从小被迫在强社交环境里成长的孩子愿意找一个不爱说话的，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
郭麒麟好看不，妈？这张照是我们北京市民乐比赛拿奖的时候拍的。那回我是指挥，团里那个弹琵琶的比赛前一天把手给摔折了，溪溪是救场的。要不是老师翻资料，我都不知道溪溪琵琶弹得那么好！妈，她还会唱评弹呐，那无锡景可比张小辫儿唱的好听多了！
王惠你老舅唱那些南方的小调儿那只能是学唱，哪儿就能和正儿八经的当地人比啊！
郭麒麟害，我就和您这么一说，您还急了！照这相儿的时候我还有点儿不乐意，跟结婚照儿似的。就溪溪傻乎乎的，老师让怎么坐就怎么坐儿。我看她都坐好了，也就算了。没想着，这是我俩头一回也是唯一一回一块儿照相。
王惠不对啊，小孟儿告儿我说溪溪爸爸那会儿在商务部啊，怎么她没在北京上高中啊？
郭麒麟害，她爸爸后来援藏去了，她也一块儿上拉萨念书去了，我还带了一大箱红景天上首都机场送她呐！后来，她还是从拉萨考到的北大。她说要不是政策好，她上北外都够呛。
王惠人那是谦虚！
郭麒麟我那会儿也纳闷儿，为什么她只提她爸爸，她妈妈怎么不管她？她没提我也没问，谁知道阿姨是传染病科的大夫，军医，02年非典的时候在广州交流，然后就没了。
王惠那会儿溪溪才多大啊？孩子也太可怜了。你也是，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能一点儿也不知道呢？
郭麒麟您知道吗，这回陆叔叔一提溪溪妈妈在广州我还上去恭喜人家，陆叔叔那眼神儿我能记一辈子。我出来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太可笑了！我也觉得自己可笑，认识十一年了，连人妈妈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怕就是我一个了。
郭麒麟对着老丈人自杀式的对话弄得王慧是无语凝噎。将心比心，这要是她闺女遇上这么个小子，她都想上去把人掐死了，还能让他全须全尾的出来？
郭麒麟后来溪溪直接上的高三，高考考完那会儿，她奶奶为着拿彩礼钱给孙子买房，骗溪溪爸爸回去结婚。溪溪知道了一顿闹，完了就上北京找我来了。那会儿我那女朋友您也知道。
王惠网恋那个？人姑娘在国外是不是，你脚踩两只船啊你？
郭麒麟哪儿就这样了？您儿子是这样的人嘛！是张小辫儿，他觉着网恋不靠谱儿，又觉着溪溪哪儿哪儿都好，硬说我天天想溪溪，说我俩合适，还让溪溪叫他小舅舅。现在溪溪还叫他小舅舅呢！妈，张小辫儿那南京南的事儿溪溪还不知道，您可别说漏了，一会儿她又哭了。
王惠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妈用得上天天上外头嚷去？什么德行！合着这儿还有小辫儿的事儿？我说那回小辫儿躲什么呢！那小孟儿上北大接你算怎么回事儿啊？
郭麒麟我两回失恋都上溪溪那儿喝酒，溪溪只有孟哥的电话，我喝醉了就让孟哥给我拉回去。我那会儿也不知道自个儿只要一有事儿，怎么就那么喜欢上溪溪那儿呆着去，您还别说，上她那儿呆一会儿我就好了。哪怕她什么都不说，只要她在我就舒坦。
王惠大林，你不知道自己喜欢溪溪，你还不知道溪溪喜欢你？
此话一出，郭麒麟的眼里里吗蓄满了泪水，他把头埋进了抱枕里，浑身颤抖着，声音里是满满的苦涩。
郭麒麟我不知道，我还奇怪呢，我失恋，她哭什么！还说什么“多情却被无情恼”，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王惠那你俩的窗户纸谁捅破的？
郭麒麟我喝了酒，孟哥那天刚好有事儿，她送我回家，然后，不该干的就全干了！
王惠你······
郭麒麟妈，我已经好多天没睡个安稳觉了，我每天晚上都做梦，梦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她。我以前是见不着她，现在连做梦都找不着她了。妈，溪溪怕疼，连烫一下都要掉金豆豆，那天做手术，她多疼啊！
王惠那你后来呢，你怎么不好好待人家，啊？
郭麒麟她太独立了，一向都是她照顾的我，我以为她不需要我。我也认定了要负责的，我到了年纪就娶她，往后的时间还长着呢！我以为，她会一直等着我的！
王惠你以为，你以为，什么都你以为！郭麒麟，不是妈说你，你这样儿的，什么都自以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活该没媳妇儿！
现在王老师算是明白在给小孟儿追媳妇儿的时候，那么积极出谋划策身体力行的小栾小饼他们怎么一到大林这儿这么不积极。随口一问倒还行，只要一问下去就是三缄其口，合着他们那些孩子还是为了他们这群老东西好，要是那会儿全给交代了，他爸就算说着从不打孩子也要气得破了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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