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又到了家属可以探病的时间，张洽一边在电脑上做PPT，一边看着手边的文件夹。
“你不去看十二床？”冯琛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这时候李老师应该来了。”
“不去了。”他面无表情地说，“早上我已经巡过房了，他情况还可以。”
李不言刚进办公室，就看到冯琛在对他使眼神，他好像明白了又没完全明白过来，随口问道：
“张洽，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去看十二床吗？”
“不去！”他坚定地回答。
冯琛走到李不言身边，用不低的音量说：
“估计是和李老师闹别扭了。”
“张洽？”李不言想了想，说道：“你问没问过李老师有没有男朋友？我今天巡房的时候，恰好有人打听李老师，护士说听苏少泽提起过，李老师是有男朋友的，好像马上要结婚了！”
冯琛这下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回了自己的位子，有些担忧地看着张洽。
“那个……有男朋友也正常，李老师看起来挺优秀的。”冯琛说。
张洽一言不发，他就是想起了她昨天的行为，之前的心悸变成了烦躁。所以她说把他当学生是真的？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三人顺声看去，门口的正是今天穿着格子连衣裙的李安诺。冯琛看看张洽，张洽假装没看见，唯有李不言起身了。
“打扰了。”她走了进来，“我想问一下，我昨天给张医生的东西，他有替我转交吗？”
既然被点到名，张洽抬头看着她，直接回答道：
“昨天下班前，我就交给老师了。”
他说完又低下了头，又是一阵沉默，李不言看看他们，主动开口：
“我听说李老师马上要结婚了！”
“我吗？”李安诺指指自己，“哪里来的谣言？”
张洽心情一下子好了，又偷偷看着她。
“就是说，你是因为男朋友不喜欢你做医生，才辞职去当卫生老师的 ”李不言立即说。
“这话不对。”李安诺一本正经地解释，“我男朋友也是医生，我是想着结婚以后不能两个都那么忙，总要有一个顾家，才辞职的。”
张洽情绪又不好了，叹了口气，低下头。
见状，冯琛面色尴尬地问：
“真的吗？”
“假的！”她脱口而出，三位医生面面相觑，她笑着说：“我都说了是谣言，我连男朋友都没有，哪来的为他辞职？”三人也跟着笑了，冯琛和张洽同时松了口气，“再说了，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改变我自己的未来呢？”
“那你为什么不做医生了？”李不言还在纠结。
“李不言。”冯琛对他摇摇头。
“不是啊！我看过她研究的那个项目报告，能参与这种项目的医生，我不懂为什么要放弃！”他解释道。
“我没有放弃。”她说，“只是暂时休息一下。”她视线扫过他们，“我刚刚完成无国界医生的任务，稍微有点累。”
“无国界医生啊！”冯琛对她一下子崇敬起来，“我小时候也想过，去做无国界医生。”
“受港剧影响吧！”李安诺笑着说。
“那你呢？你为什么？”张洽忽然开口问道。
“我？”她看看他们，随意地说：“也差不多吧！电视剧看多了。”
他们又说了会儿话，医生们就开始忙碌了，李安诺看着眼前这一幕若有所思。
张洽离开前，嘱咐道：
“你等等我，我忙完，送你。”
“好。”她以为他要说什么，点头答应了。
实习生都不在，张建明主任来了，他进来看了眼实习生都不在，正打算离开，就看到了熟悉的背影，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孙荞汐？”
她猛的回头，先是一惊，随后点点头。
“张主任好。”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张建民医生走到她的身边，“怎么？玩好回来了？”
“我也是去做医生，还是在枪林弹雨之中。”她努努嘴，表示不满。
“那是业务提升了？”张建民医生开玩笑地问她，“你走的时候，正好在我们科室，全院都在问是不是我们做了什么事，让你非走不可。”
“您知道的……”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是知道的。”他叹了口气，“那现在呢？你今天过来是要干什么？”
“我七年前的病人，复发了。”她情绪低沉，“应该下周会安排手术。”
“你在国外做研究的那个小孩子？”张建民医生是知道的，“把病历拿给我看看。”
“他的病还好，主要是他父母知道他的病还会复发后，就决定生二胎。他年纪小，家人又……”她话没说下去，张建民医生就点点头。
“以前你就是，有了空就和家属聊家常，研究环境因素、患者情绪、工作压力是否会加重或引起病情。”他说，“你共情能力又强，容易代入进去。我还以为你去做无国界医生，看惯了生死，多少会改一些，现在看来……”他摇摇头。
“是您说的，不懂得悲天悯人的医生，不过就是台会治病的机器。”她立即拿他的话堵他。
“你能力强，当然还是要共情能力强点好。”不然，容易闯大祸。他看了看手表，“我等会儿还有个会，下次有机会再和你聊。”末了，又添一句，“当然最好是你回来工作，我们又能和以前一样，讨论病例。”
“我考虑考虑。”她盈盈一笑。
张建民医生也不强迫，转身离开了。她等了二十分钟，张洽也没有回来，正打算离开，迎面撞上了他。
他有些狼狈，身上大抵白大褂染了一片污渍，看到是她后，连忙侧过身。
“等久了吧！我这就好。”说着就把白大褂脱了，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我们走吧！”
一路上，他和她说起了今天苏少泽的情况，其实这些她已经去病房了解过，但她还是耐心地听完了。
到了门口，她停下脚步看着他，默默伸出了手。
他不太明白左右看了看，最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谁知她反手就拍了他的手背。
“换一只。”她无奈地说。他连忙换了只手，她撩起他的袖管，细细看了看，摸出口袋里的创可贴，给他贴上，他有些诧异。
“你怎么看到的？”伤口藏在袖子里，照理来说，不太可能知道。
“按常理推断啊！”她解释道，“你身上的味道还蛮大的，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闻言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不过你当时手湿湿的，估计是洗过了，那伤口也要冲洗，你把袖口卷起，还没凝固的血就留在袖口上了。”他抬起手一看，果然袖口有不明显的血迹，“估计是患者癫痫发作，一时不小心，弄伤了你吧！伤口不大，你又急着来找我，所以没注意到。”
“全对。”他点点头。
“那当然！好歹我也是你学姐。你以为我就是混日子的吗？”她有些骄傲地说。
“虽然你说是休息，但……”他抿抿唇，“以你的能力，做校医很浪费。”
他听苏少泽说，李安诺不仅是参与研究，甚至上了手术台，还是以一助的身份，是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外科医生。也就是说她继续行医，现在至少也是主治医生。
“校医也很考验人。”李安诺的眼睛很明亮，似乎从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到她的热爱，“像我们要面对的是一群未成年的孩子，他们大多来找你不会有大事，需要的仅仅就是倾听，和医院完全不同。”她想了想又说，“其实无国界医生也很不一样，它需要的是一种本能反应，因为很多时候你甚至来不及多思考，这个人就不行了，也有的时候是接连不断有人来。不过成就感是立竿见影的。”
“那你最喜欢什么时候？”他很好奇，她做过科研，做过临床，做过无国界，做过校医，这些似乎有关联又完全不同的职业。
“我喜欢你这样的。”她笑着说。
“什么？”他一惊，又忍不住悸动。
“我喜欢你这样的时候。”她补充道，“这是最初的时候，是永远都不能忘记的时候。”
“这样啊！”他有些失落。忽然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我有工作，所以……”
“再见！”她挥挥手。
他转身跑着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她轻轻勾起唇角。
【也不知道谁，不久之前，刚说绝对不要母单了！】冰激凌嘲笑她。
“由此可见，只是狼狗比较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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