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封语言奇怪无比的厚厚的信，张海漪又颠了颠左手中的小水晶瓶，她长而密的睫毛微垂着，盖住了眼底的心思。
天已经黑了，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和纸窗，洒在案桌前。
蓝曦臣还未回来，整个寒室只剩下一盏昏黄的灯和一道冷寂的身影。
张海漪看着信纸，微微发怔。
这是她的字迹，她每次写到字的勾起笔画时，总是喜欢拉长那结尾处，再在字体斜下方点上一点，这是她写字的习惯。
也就是说，这封信说她写的。
她白皙修长的食指抚过小水晶瓶的瓶身，心中心绪复杂。
张海漪啊张海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吗？现在机会就在你的面前，只要喝了它，你就能想起这一切，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昏黄灯光下，张海漪盯着手中的小水晶瓶，眼睛生疼。
一声脆响，水晶落地。
随即而来的钝疼的头脑，混乱的意识……就在短短的一瞬间，她的一切信仰理念几乎被摧毁殆尽。
“蓝曦臣，蓝曦臣……蓝曦臣……”
张海漪死死的捂着额头，积累了不知多少次的磅礴记忆疯狂地朝她的脑海中涌来。
“蓝曦臣！蓝曦臣！蓝曦臣！”
她的心中仿佛只剩下了这样一个词，她先是压低了声音呢喃着，一声又一声，直到最后的歇斯底里。
有些人，只一眼，便已注定成了终身劫。
张海漪像疯了一样，她用力最大的力气起身，只想要马上赶到那个人身边，她跌跌撞撞朝外跑去。
“阿漪？”
蓝曦臣刚一回来，推开门，怀里陡然撞进了一道娇躯，腰间抱住他的手力量大得仿佛要将他融进她的骨子里。
发生什么事了？
蓝曦臣疑惑，他轻轻拍了拍张海漪的肩膀，却换来她更紧的抱住他。
“阿涣，阿涣，哥哥……”她一遍又一遍的唤着。
蓝曦臣薄唇翕动，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怀里，“阿漪，你恢复记忆了？”声音中的颤抖，彰显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眼泪没有声音，张海漪的手微微抬起，轻柔地抚摸着蓝曦臣的脸，“阿涣，对不起，我想起来了。”
“那天，你究竟发生了什么？”蓝曦臣终于找到了问出这个问题的一天。
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怀里身躯的僵硬，但很快恢复过来。
张海漪闭上眼，轻轻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边落下轻柔的一吻，而后环抱住他的肩膀，紧紧埋在他的颈窝里。
“阿涣，我看到了你的死亡，不止一次。”
她轻泣着，声音有些低沉，又有些急切，她的思绪还沉浸记忆中那巨大的悲伤中。
蓝曦臣微微皱起眉，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低头又见她赤着脚，眼角还带着泪痕，“可是做噩梦了？”他轻轻拂过她的脸庞，轻叹一口气，弯腰将她一把抱起。
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快近亥时了。
蓝曦臣正要起身，袖子却突然被紧紧抓住，一个踉跄，他单手撑在了床上，“阿漪？”
“今晚留下来，好吗？”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哀求，见蓝曦臣满目复杂的看着她，张海漪微微抬起头，松开拉住他袖子的手，改为抱着他的颈。
“阿涣，我都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她低喃道，“哥哥……”她无助的看着他。
将她的呢喃收入耳中，蓝曦臣神思恍惚，再回过神来，他早已躺在了她的身边。
娇软的身躯霸道的挤进他的怀里，也许他永远也无法拒绝她。
蓝曦臣叹了一口气，收拢了手，“睡吧，我在这。”
张海漪蹭了蹭他的颈窝，却怎么也没有闭上眼。
“阿漪？”蓝曦臣轻呢道。
张海漪闭了闭眼，鼻尖熟悉的檀香让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金光瑶真的只对泽芜君有情义吗？’
嗅着蓝曦臣身上的气息，张海漪脑海中想起了不知哪一次莫测的嘲讽来。
在她经历过的所有中，不少次金光瑶死前拉着阿涣近棺，最后又推走了他。
这看似是对阿涣有情义，不想他死，可实际上正如莫测曾经说的那样，这根本不是爱护阿涣，而是在杀人诛心。
‘泽芜君为什么每一次都郁郁而终，你却无法阻止这一切，哪怕你改变了很多，阿漪，你想过为什么吗？’
莫测问这话的神情还历历在目，当时她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讽刺。
张海漪埋进蓝曦臣颈窝的脸更深了。
‘阿漪，金光瑶最后的这一举动的设计可真是妙极了。自此之后，无论是害他计谋败露的怀桑，还是他认为辜负了他的泽芜君，他们谁都过不好。
因为正是怀桑的一声惊叫，让泽芜君以为金光瑶要对自己下手因而刺了他致命一剑。
而他偏偏要在泽芜君被抓住之前把泽芜君推了出去。
阿漪，试问如果你是泽芜君，你会有何感受？你会觉得金光瑶到底是想要杀你还是不想杀你？
金光瑶在自己死前，留给了怀桑巨大而悠远的反击伏笔，他成功地在泽芜君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阿漪，或许这种子在泽芜君的一辈子中都不会发芽，又或许因为一些契机，这颗种子发芽了，泽芜君会再也不相信怀桑了。阿漪，你觉得这样的契机有吗？’
当然有，怎么会没有？
凡从张海漪最初从镜门中看到的最初的故事中，就可以窥伺到莫测说的这个契机并不少。
比如，金光瑶亲生母亲的好友，那个叫思思的青楼女子为什么没有被灭口。
又比如，金光瑶的亲生母亲，孟诗的尸体是不是被残酷的法门镇压，而后作祟。
再比如，义城时到底是谁引诱众人入瓮。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诛心至极。
而事实也证明，金光瑶的计策不是成功了吗？
他成功造就了阿涣后半生的不幸，让他郁郁而终。
也许对于金光瑶而言，杀温若寒和杀聂明玦，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同样的，对他来说，观音寺救阿涣和不净世救薛洋，也没有什么区别。
端看对他有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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