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雨睫羽垂落如覆霜鸦羽,眸底暗涌被尽数锁在睫影织就的囚笼里。
突然,他走到了方才被绿儿劈落两半的碎匾边上,碎匾上的鎏金漆皮反着冷光,在他眼尾折出细碎金芒。
“天下无双...”他喃喃念道。
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上次从天启城出来时,昌河站在天启城城门下说的那句戏言:“木鱼,要不哪日我们陪着你一起去斩落无双城的牌匾,好好给无双城扬一扬名,就像当初白羽剑仙斩落天启城牌匾那样。”
万万没想到一句戏言,竟也被绿儿放在了心上。
他忽然低头笑了一下,转过身,看着刘云起,面色淡淡,语气平静:“绿儿,帮我挑断他的经脉吧!”
既然不能杀他,那么就拿他最在意的东西来抵好了。
昔日刘云起剑术不如他爹卓雨落,天下无双被无剑城夺去,刘云起便因妒生恨,灭门无剑城。
如此看来他最在乎的便是他的剑道,废了他的经脉,往后让他再也拿不起剑,失去作为一名剑客的资格。
“这有何难?”绿儿嫣然一笑,琅碧剑出,带起霜雪似的清吟,剑尖却在触及刘云起命门时骤然凝滞。
她偏头望向苏暮雨的侧脸,就这么废了刘云起的奇经八脉,着实有些便宜他了。
绿儿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一个能让暮雨更开心解气的主意。
于是,随着剑气落下的同时,一道流光顺着这道剑气一同进入了刘云起的经脉中。
刘云起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经脉寸断的剧痛,而是当琅碧剑气游走周身时,他看见自己映在剑身上的倒影——鬓角霜白处竟与多年前雨夜里,卓雨落被血污黏在额前的碎发诡异重叠。
“你还做了什么?”苏暮雨回到绿儿身边,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挠了挠。
绿儿瞥了眼刘云起,踮起脚尖,苏暮雨顺着侧了侧身子,方便她凑到他的耳边:“我给他加了点料,让他不断回想起他灭门无剑城那一天,往后每一天只要他闭上眼睛,他就会梦到无剑城那些冤死之人变成厉鬼缠着他。”
苏暮雨震惊,他张了张口,紧紧盯着绿儿有些说不出话来。
见他吃惊不语,绿儿突然有些迟疑不安,“暮雨,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做过于恶毒了些?”
“怎会?”回过神来,苏暮雨握紧她的手,笑道。
他怎么会觉得她恶毒呢,何况她这样做分明是为了他。
苏暮雨唇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纹,像初春湖面将裂未裂的薄冰,他突然想起与绿儿的相遇。
初见绿儿时,他还是暗河的一个无名者。那时他和昌河正在鬼哭渊试炼,刚杀了其余十八人,绿儿就从天而降,直直地砸到了他的怀里。
苏暮雨永远记得那天是一个昏暗的阴天,乌云蔽日,不见半丝阳光,像极了暗河一直以来见不得光的命运。
一道绿光划破天际时,乌云散开,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生的妄念——
她身上有光,他想抓来看看。
最初绿儿看向他与昌河的眼光带着好奇,还有几分戒备,直到他和昌河都加入了苏家,有了苏暮雨和苏昌河这两个名字后,才从她的眼中看到不可思议和惊讶。
她认识他们!
当时他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他却从不记得他有见过她。
暗河鬼哭渊的试炼规则是杀尽所有人,最后活着的那人实行暗河冠名礼,正式摆脱暗河无名者身份。
所以那一次,他和昌河本应该只有一人能走出鬼哭渊,他不想杀昌河,昌河却想以自己的性命送他出鬼哭渊。
最后因为绿儿,他和昌河都活了下来,代价是她。
“我们出身暗河,一个杀手组织。即便活下来,将来也是个杀手,是个世人眼中十足的恶人。你为何要救我们?”
“救人需要理由吗?”
听到她为了自己和昌河选择留在暗河被研究时,除了震惊和不解,他永远忘不掉那一瞬间心底深处传来的仿佛寒潭落梅时,有人往千尺冰层下掷了把火种的感觉,局促、欣喜、慌张...
后来昌河某次去花楼执行任务,回来后告诉他,他这种感觉叫心动。
世人的欢喜,有日久生情,自然也有一见钟情。
只不过这份幸运不该降生到一个暗河杀手身上。
他不想连累她,可却无可奈何地将她卷进了暗河这个黑暗的地方。
“我知道你的性格有些拧巴,但心地却是好的。流落暗河,这不是你的错,我想保护你,至少我的存在若是能带给一个好心肠的人幸福,我的存在就是有意义的。”
绿儿的话就像是她本人一样,总是能给人带来希望和光明。
在反复挣扎和她执着下,他们在一起了。
很自然的水到渠成,没有太多的波澜不惊。
在一起后,他才从她的口中得到了最初那个疑惑的回答。
竟会有人这般执着于一个从未见过、甚至很可能只存在于话本中的坏人吗?
他很惊讶,但想起绿儿,他又不觉得惊讶了。
这大概是命运将他投入地狱,结果又给他指了一条通往人间的路后,他希望自己的好兄弟也能一起重返人间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