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长河,并非真实的水流,而是由无穷无尽生灵的过去、现在、未来,由无数选择、偶然与必然交织而成的、信息与可能性的洪流。它浩瀚无垠,色彩变幻不定,时而清澈如镜,映照出某个灵魂一生的轨迹;时而浑浊如墨,蕴含着未定的抉择与混沌的变数;时而又会泛起冰冷的银灰色涟漪——那是秩序之影试图干预、修正“错误变量”留下的痕迹。
冥古的意识,如同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被投入这汹涌澎湃的河水中。刹那间,亿万众生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生老病死……无数庞杂纷乱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的感知。若是寻常灵魂,哪怕只是沾染一丝,也足以被同化,迷失自我,成为长河中一朵无名的浪花。
但他终究是冥古,执掌死亡与轮回的古老神明。即便此刻只剩一缕残破的意识,其本质依旧对这条长河有着超乎寻常的适应力与抵抗力。他紧守心神,将那缕麒麟火种的呼应、众生的祈愿以及对穆倾城的思念,化为最坚固的船锚,死死定住“自我”的认知。
他不能沉溺于任何一段命运的景象,他必须逆流而上,找到那条通往生者世界,通往她身边的“路”!
长河之中,并无实际的方向。所谓的“逆流”,是凭借自身存在的因果联系,对抗整个命运洪流向“终结”与“遗忘”方向流淌的自然趋势。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意志力,拨开无数试图将他卷入其他命运支流的引力漩涡。
他看到了一条属于英勇战士的命运丝线,在战场上空戛然而止,其尽头连接着一片虚无;他看到了一条属于平凡农夫的丝线,绵长而平稳,最终安详地融入长河;他还看到了一些丝线上,沾染着不祥的银灰色斑点,那些生灵的命运正被无形的手拨向预设的、冰冷的轨迹……
他无暇他顾,全部的心神都用于感应那最为炽热、最为清晰的召唤——源自穆倾城,源自轩辕大陆,源自他誓死守护的一切。
然而,秩序之影的阴影无处不在。就在他艰难溯游之时,数道冰冷的、由纯粹秩序能量构成的“触须”,如同潜伏在河底的水草,骤然从浑浊的命运支流中射出,缠绕向他的意识体!它们似乎能识别出他这“异常变量”,执行着清除指令!
冥古的意识爆发出凌厉的锋芒,源自幽冥本源的“终结”意蕴化作无形的利刃,斩向那些秩序触须。触须应声而断,化作冰冷的数据流消散。但更多的触须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并非要与他正面抗衡,而是不断地干扰、阻滞,试图将他拖入某条被它们精心编织的、充满绝望与循环的“错误命运回路”之中,以此消磨他本就微弱的意志与力量。
同时,他也必须分心抵抗长河本身无处不在的“同化”之力。一些充满诱惑力的命运画面在他“眼前”闪烁:成为一个富甲一方的普通人,安然度过一生;成为某个小世界的绝顶强者,受万人敬仰;甚至……成为秩序之影的一员,拥有定义规则的权柄……这些幻象直指内心潜藏的欲望与软弱。
“虚幻……皆为虚妄!”冥古的意识发出无声的怒吼,斩灭所有幻象,目光始终锁定那唯一的真实。
他的“前行”变得愈发艰难,意识体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那缕麒麟火种的呼应,也因他力量的急剧消耗而变得时断时续。
就在他感到力竭,几乎要被无数秩序触须拖入深渊之际——
嗡!
一股熟悉而温暖的力量,如同穿透乌云的光柱,骤然降临在这片冰冷的命运河域!这股力量中,蕴含着穆倾城那独特的、融合了创造与平衡的神韵,更带着一股新生的、蓬勃的朝气,仿佛……是来自神国的“传承之火”的气息!
是穆倾城!她在神国进行的传承与讲道,她播撒下的希望之火,其产生的正面因果与信念之力,竟然穿透了维度,在这命运的长河中,为他点亮了一盏航标灯!
这道光并不如何耀眼,却无比坚定,为他暂时驱散了周围的秩序阴霾,照亮了一小段相对清澈的河道!
冥古精神大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燃烧起最后的力量,沿着那道温暖光辉指引的方向,猛地向前一冲!
仿佛突破了某种无形的壁障,周围的压力骤然一轻。那喧嚣奔腾的命运洪流之声迅速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古老的……循环往复的韵律。
他“看”到自己冲出了命运长河,来到了一片更加神秘、更加接近宇宙核心法则的地带。眼前,是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生灭不定的光晕构成的轮盘虚影——轮回之盘的投影!
来到这里,意味着他已然闯过了最危险的区域,距离回归,仅剩最后一步!只要能将自身意识投入轮回之盘,便能借助宇宙的轮回法则,重塑神魂与躯体,重返生者世界!
然而,他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这缕残破的意识,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即便轮回之盘近在眼前,若没有足够的力量推动,他也无法完成这最后的“跳跃”。而那缕麒麟火种的呼应,也因他方才的爆发而微弱到了极致。
希望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
他的意识悬浮在轮回之盘那宏大的引力场边缘,如同即将坠落的星辰。
难道,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吗?
不!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刹那,那缕微弱到极致的麒麟火种,与他灵魂最深处那份亘古不变的守护誓言,产生了最后的、也是最强烈的共鸣!
一股不属于他,却与他性命交修的力量,仿佛跨越了万古轮回,轰然注入他即将熄灭的意识核心!
那是……穆倾城的力量!是她在感应到他极度危机时,不顾一切,通过那火种的联系,强行隔空渡来的、蕴含着她生命本源的神力!
“冥古——!”
仿佛听到了她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借助这股力量的推动,冥古那残破的意识,化作一道燃烧的流星,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缓缓旋转的、决定着万物归宿的轮回之盘!
光芒,吞噬了一切。
……
遥远的须弥神国,闭关中的穆倾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苍白,但她却死死盯着掌心那骤然亮起、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却并未熄灭的幽冥火种,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混合着极致担忧与一丝微弱希望的光芒。
“你……一定要成功……”
而在这片宇宙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一点微弱的、崭新的生命灵光,悄然点亮。
追寻,暂告段落。归来,已然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