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目鱼

白玉堂下葬的那一天，陷空岛飘着细雨，白玉堂的衣冠冢立在最高处的山崖，从那里可以将附近的景色尽收眼底。展昭将鎏金折扇埋进坟茔时，寒风卷着细雨扑进他玄色大氅。周芷若望着墓碑上"风流天下"四个字，忽然将幽若剑穗系在坟前枯枝："白五爷若在天有灵，定要笑话我们带他看这般寡淡的雨景。他最是喜欢美景美食和美人的，只可惜，以后日日夜夜，月月年年，能见到的都只有这一方天地。"

"他更会笑话这个。"展昭从怀中掏出半块焦黑的桂花糕，轻轻搁在石碑顶端，"陈州那夜他嫌弃怀里干掉的桂花糕不好吃，说要拿这讨你半个月的鲤鱼宴，还说等从襄阳回去，要请我们吃上一回陷空岛的鱼生，如今……"

话音消弭在突如其来的咳嗽里。周芷若指尖搭上他腕脉，九阴真气游走时触到经脉深处盘踞的余毒。他的伤大概是好了，只是千机引神秘，如今的身体总归是不必以往，像是以前，这样初秋的雨里，展昭是绝对没有可能穿上大氅的。展昭忽然反握住她的手，剑茧擦过她掌心旧疤："那年你在汉水醒来，可曾想过会走到今日？周姑娘，展某刚好请了足够的假，正好能与周姑娘一起去瞧瞧峨眉的景色。"

浪花拍碎在礁石上，周芷若望着他映着细雨的眸子，她忽然摘下峨眉掌门的玉扳指，拿在手心里细细把玩，"在冲霄楼暗河，你替我挡箭那刻，我其实就有些想东想西的。你大概不知道，峨眉是出家人，不是里面的每一个弟子都出家了，也有俗家弟子，但掌门人都是出家人。"

灭绝师太是，风陵师太是，最开始的小东邪郭襄更是。更有甚者，都是受了情伤，家破人亡，与尘世了无牵挂的女子。周芷若，原本也是这样的女子。

她心动过张无忌，但成婚之日被当中舍弃。她的家人更是在少年时候就只剩下了她，天地之大，除了峨眉，她无处可去，所以选择了留在峨眉山上，一辈子守着峨眉。她也做不了纪晓芙那样的事情，虽说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但无媒苟合，还是在有婚约的情况下，纪晓芙若是当真有心，哪怕是先斩后奏和武当说上一声，也不会多连累一个无辜之人近十年青春。

何况，女子立身本就比男子艰难，纪晓芙开了头，若是峨眉轻易放过她，在江湖人的眼中难道会是年轻人勇敢追爱吗？不会的，他们只会看到峨眉女子自轻自贱，或许还会觉得只要占有了峨眉弟子的身体，就能跟着一起占有她们的灵魂，他们会在乎纪晓芙对杨逍是什么感情吗？不会的，他们只知道峨眉能出一个，就能出第二个，而那些被峨眉救回来的姑娘们，好不容易才在这个世界上立足。

暖玉扳指坠入雪地的轻响被吞没在周姑娘的怀抱中，展昭的呼吸混着药香拂过她睫羽，巨阙剑穗与幽若银铃在风中纠缠，展昭还以为周姑娘是要拒绝他，谁知道下一瞬间迎来的就是怀里的馨香，他讶然抬眼，而后就落入一双宛若汉水一样清透的眸子。那双眼微微一弯，像是天边的新月一样。

“展昭，我无故消失，有愧师门，所以，展昭，再建一个峨眉派吧。你在朝堂之上守卫大宋，我居江湖之中保卫百姓，展昭，现在，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去峨眉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