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无忧

“师叔。” 他开口，声音被风揉碎，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仿佛每个字都碾过砂砾,“师叔。”这称呼，是提醒，更是无形的界限。离开琼华之后，他已经很少会这样称呼对方了。

“是真的！” 半夏猛地抬起头，打断了他。她不想再退缩，不想再错过。小道童的话给了她勇气，母亲的眼神给了她暗示，而此刻他眼中的情意，更给了她孤注一掷的决然。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尽管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声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清晰。月光落在慕容紫英素白的道袍上，也落在他身旁少女段半夏那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肩头。

“紫英，刚刚那个小道童说的话是真的，我喜欢你。不是同门之谊，不是敬重，是……是是女子对男子的倾慕，是想要和你并肩同行，看遍山河，是想要在你疲惫时为你沏一盏茶，是想要，想要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那种喜欢。”

她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脸颊滚烫，红霞烧到了耳根，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豁出去的勇敢和一丝脆弱的期待，紧紧盯着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静静地听着，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和孤勇。那番剖白，每一个字都像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千层浪。他袖中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才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他眼中情愫翻涌，却在最后被他狠狠压了下去。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山风呼啸。

良久，慕容紫英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艰涩，“我，乃琼华之徒。琼华飞升之孽，屠戮幻瞑之罪，皆与我有关。此身负罪，此生所行，唯赎罪而已。人间妖魔未靖，此心难安，注定漂泊，难有宁日。你，” 他顿了顿，眼中挣扎之色更浓，“你尚年轻，少有人知道你拜师琼华，前尘未染，前路广阔。蜀山清静，或柟阳安稳，皆可为你归宿。不必……不必因一时情愫，随我陷于泥淖，蹉跎年华。”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顾虑。琼华的罪孽是他肩头卸不下的重担，他选择了以余生行走人间、斩妖除魔来赎罪的道路，这条路注定艰辛孤独，布满荆棘。他如何忍心，让明媚如春日琼花的她，陪他一同背负这沉重的责任，承受风霜雨雪？

半夏急切地、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一大步，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仰头看着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也是琼华弟子，为何琼华犯下的错，要由你一人背负？斩妖除魔，护佑苍生，难道只有你慕容紫英能做吗？我段半夏也能，我的眼睛能辨妖邪，我的手也能执剑画符，人间苦难未消，我亦愿尽一份力。这不是蹉跎，是我想走的路，是和你一起走的路！”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字字铿锵，“我这双眼睛，在我年少时带来多少灾厄。若没有你，没有琼华，我或许早已死在哪个荒郊野岭。如今母亲寻回，父亲安在，我心已足。余生所愿，便是能执手中剑，护想护之人，守想守之心。人间苦难未消，我亦愿尽一份力。漂泊也好，艰险也罢，只要和你一起，我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