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为她斟了一杯茶,推至她面前:“尝尝,是你从前喜欢的雪芽。”他记得她的喜好。这个认知让柳太真心尖微颤。
茶香氤氲中,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两人似乎都在避免直接谈及那十年的空白与不告而别。
“那日后,你三天没与我说话。”赤练忽然旧事重提,眼中带着她熟悉的戏谑,仿佛想打破这层尴尬的客气。
柳太真抿了口茶,顺着这轻松些的话题下去:“因你笑话我险些毁了你的宝贝琴。”她试图让语气听起来像老朋友调侃。
“我不是笑你,”赤练声音忽然低沉轻柔下来,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是觉得你那时的模样,很可爱。”
空气陡然变得暧昧而紧绷。柳太真垂眸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心跳如擂鼓。他话中的温度让她无所适从,只能选择沉默。
“这些年来,”赤练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声音更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可曾后悔过?”他没有明说后悔什么,但彼此心知肚明。
后悔当年的离开吗?
柳太真指尖一颤。她知他问的是什么。她抬眸,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了戏谑,只有一种沉静的、等待了许久的探究。她深吸一口气,选择了一个谨慎而真实的回答:“若说没有,那是假的。”她轻声道,避开他目光的深处,“但人生在世,有得必有失。我选择了履约守诺,自然放弃了另一些可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呼唤声,打断了这危险的深谈。柳太真匆忙起身,几乎是感激这及时的打扰。“我得回去了。”走出几步,她犹豫一瞬,终究回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三日后是清明,我要去城外祭扫。你若得空……”
“我一定在。”赤练立即接话,没有丝毫犹豫,眼中漾起清晰的笑意,仿佛早就等着她这句话。这份爽快,反而让柳太真又是一怔,随即匆匆离去,心绪比来时更加纷乱。
清明时节雨纷纷。柳太真独自一人来到城外墓地。这里安葬着柳家先人,也包括那位真正的柳家小姐,柳太真。
她在墓前摆上祭品,焚香祷告。香烟袅袅中,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苍白而坚韧的小姑娘。十年前,她在荒野中遇见重伤的柳家小姐。那时她刚离开赤练,四处游历,不料撞见一伙山匪正在抢劫一辆马车。车中七八岁的小姑娘已是奄奄一息,见到她时却睁大了眼。
“你,你是神仙吗?”
柳太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着那张稚嫩的脸,终究心软了。她赶走山匪,将小姐抱到破庙中救治。可惜伤势过重,回天乏术。“神仙姐姐……求你一事……小姐紧紧抓住她的手,“我若死了,父亲定然伤心欲绝……他年事已高,柳家无其他子嗣……”
就这样,柳太真接下了这个沉重的托付。她埋葬了真正的柳家小姐,找到柳府,化作了年幼的柳小姐。这一瞒,就是十年。
“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 柳太真轻抚冰凉的墓碑,声音轻柔,“父亲安享晚年,柳家兴旺昌隆,只是你那个未婚夫实在是烦人,总是跟在我身后,傻乎乎的,嘴里说着喜欢你,却连换成了我都不知道。或许再过不久,我就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