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

回到城中，已是后半夜。梅四郎失魂落魄地回到梅家，将自己关在房中，一夜未眠。第二天，他像是疯魔了一般，开始不顾一切地翻找家中藏书，又派人去书坊、甚至是一些隐秘的民间术士那里，疯狂地查阅所有能找到的、关于蛇妖、关于精怪、关于一切超乎常理之事的记载传说。他试图从那些光怪陆离、真伪难辨的文字中，找到一个能够解释昨晚所见一切的答案，试图理解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越是查阅，他心中的疑团和恐惧却越大。书中记载，妖物往往血脉相传，或是机缘巧合下得了灵智的生物修炼而成。可他分明记得，柳家老爷和已故的柳夫人都是再寻常不过、甚至有些懦弱平凡的凡人，柳家世代书香，从未听说过任何与妖异之事有关的传闻。这样的父母，怎么可能生出一个……蛇妖女儿？

一种几乎要破土而出的猜测折磨着他，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几经挣扎，他最终还是无法按捺住那股想要寻求真相的冲动，再次来到了柳府，坚持要求见柳太真。

初夏的花园，百花盛开，蜂蝶飞舞，生机盎然。凉亭中，柳太真坐在石凳上，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神情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淡漠。她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憔悴、眼窝深陷、眼神复杂无比的梅四郎，心中已然明了。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有事？”她平静地开口。

梅四郎站在亭口，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却无法驱散他周身的阴霾。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鼓起勇气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干涩而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你究竟是谁？柳伯父和伯母皆是凡人，你……”

他顿了顿，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目光死死锁住她的反应，“柳伯父和伯母，皆是再寻常不过的凡人，我梅家与柳家世代交好，再清楚不过。你，你……那晚在枯林之中，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柳太真目光掠过亭外盛放的花朵，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十年前那个荒庙中奄奄一息的少女。她转回目光，看向梅四郎，眼神清澈而坦然，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柳家真正的女儿。真正的柳太真，你记忆里那个或许有些模糊的柳家妹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凉亭内外，仿佛连风都静止了。

“我名，玉京。”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仿佛卸下了一层沉重的枷锁，“我是一条蛇妖。当年受她临终托付，化作她的模样，代她侍奉父亲，守护柳家至今。”

柳太真叹息一声，将当年遇见柳大小姐的事情娓娓道来，她成为柳太真的时候已经有了梅四郎这个未婚夫，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俩面对这个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梅四郎的耳边。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如同泥塑木雕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他看了十年、无比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脸孔。而那个记忆中眉眼稚嫩、有些怯生生的、真正的柳家妹妹，早已在十年前，就化为了黄土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