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一静。不少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梅四郎与万木春身上，有看热闹的，有附和的，也有蹙眉不语的。万木春执杯的手微微一顿，面上温和的笑意淡去，眼帘低垂，看不清神色。

梅四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豁然起身，原本温文的气质荡然无存，眉宇间染上一抹罕见的厉色，目光如电射向那开口之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错辨的怒意。

“阁下慎言！此等话，既是侮辱了万画师清誉，更是看轻了我梅四。万画师乃艺道大家，我敬其才华，引为知己，相交以诚，岂容你这般污言秽语肆意揣度？婚姻之事，关乎女子一生清名与终身幸福，岂是儿戏，又岂容这般轻贱安排？我梅四虽不才，却也知‘尊重’二字如何写法！若再闻此等荒谬之言，休怪梅某翻脸无情！”

他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毫不留情面，将那开口之人噎得面红耳赤，讪讪不敢再言。席间气氛顿时变得尴尬无比。梅四郎再无心思停留，向主人家草草一揖，又对万木春低声道，“画师，此地污浊，不宜久留，我送你回去。”

万木春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轻点了点头。两人沉默地离开了喧嚣的国公府。初夏的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宴席上沾染的酒气与浮躁。长安城的夜市尚未完全散去，灯火阑珊，映照着青石板路。

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口，万木春停下脚步，轻声道：“梅公子，方才，多谢你出言维护。”

梅四郎余怒未消，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歉然，“该我向画师致歉才是。竟让你因我之故，平白受此羞辱。那些人，实在是！”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只觉得心中憋闷。

万木春看着他懊恼的神情，忽然轻轻笑了笑，那笑容不同于往日的温和疏离，带着一丝淡淡的怅惘，“公子何必动怒。世间流言蜚语，于我而言，早已如浮云过耳。只是公子方才说，婚姻之事，关乎女子一生幸福，不容轻贱，此言甚善。”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朦胧的灯火，声音飘忽了些许：“看来公子，是懂得珍惜之人。万木春也曾经听说过公子与柳小姐之事，却不知为何……”

梅四郎没想到她会问及此事，怔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许是夜色太静，许是方才的愤懑需要倾诉，他沉默片刻，终是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并非她的过错。是我，对不起她。”他省略了柳太真实为蛇妖的惊天秘密，只道，“我与她自幼定亲，我却未能真正了解她，守护她。反而因我的固执与懵懂，给她带去了不少困扰。如今想来，甚是惭愧。既已辜负一人，岂能再心无芥蒂地去招惹旁人？那对未来的‘她’，对万画师你，都极不公平。”

他这番话说的真挚而沉重，带着深深的自省与遗憾。万木春静静地听着，夜色中，她的侧脸轮廓柔和，眼神专注落在梅四身上，隐隐约约带给他一点熟悉的感觉。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自袖中取出一物，递到梅四郎面前。那是一枝含苞待放的杏花，花瓣娇嫩，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仿佛刚刚从枝头摘下，还带着夜露的湿润与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