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

她转过头，看向梅四郎，眼中带着一种奇怪的怀念，“师父说，这个名字有生机，有希望，很好。所以，我就叫万木春了。”

梅四郎静静地听着，他仿佛能想象到她曾经历过的苦难与重生，心中怜惜之意更甚。他看着她眼中那抹与年龄不甚相符的通透与淡然，忽然觉得，这个名字与她，竟是如此契合。

“万木春，万木逢春确实是个好名字。”他由衷地说道。

万木春笑了笑，转而道，“梅公子，长安虽好，终非久留之地。我本就是个游历四方的画师，习惯了漂泊。近日，我打算离开了。”

梅四郎心中一紧，不舍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挽留的话，。最终，他只是涩然道：“何时动身？”

“就在这几日了。”万木春看着他眼中清晰的不舍，目光柔和，自袖中取出一个卷轴，递给他，“临别之际，别无长物，一幅拙作，聊表心意，感谢公子这些时日的照拂与知己之情。”

梅四郎郑重接过，指尖触及卷轴光滑的缎面，心中百感交集。“多谢画师。愿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万木春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浅浅一揖：“公子保重。”说罢，她转身，青衫身影沿着来路缓缓离去，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荷塘蜿蜒的小径尽头。

梅四郎站在原地，目送她消失，心中空落落的，仿佛被带走了一块。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画卷，回到了家中，坐在书房里缓缓展开。

画上，正是他梦中与“太真妹妹”婚后生活的场景。庭院，海棠树，石桌，一对相依偎的背影，虽未画正面，但那温馨静谧的氛围，与他梦境中的感受一模一样。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画面，最终落在角落一处——那里，画着一个正在扑蝶的稚龄女童，梳着双丫髻，穿着粉衫，回过头来，脸上是灿烂无邪的笑容。

而那张脸——

梅四郎的呼吸骤然停止，那张他梦中清晰无比、醒来后却无论如何也忆不真切的“太真妹妹”长大后的容颜，此刻，赫然与万木春的容貌，重合在了一起。只是画中的她，更添几分梦境的柔光与年少的天真。

梅四郎怔怔地望着画中那个与万木春容貌一般无二的“太真妹妹”，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淹没。那个他只存在于梦中、醒来后便模糊了具体面容的妻子，原来一直有着这样清晰的轮廓。

手中的画卷险些滑落，梅四郎踉跄一步，扶住身旁的柳树才稳住身形。太真妹妹，万木春，一种荒谬的猜测自他脑海里浮现，或许，那个与他梦中相伴一生的人，那个赠他杏花、为他编织圆满梦境的人，就是他一直以为早已黄土埋骨的、真正的柳太真。

难怪初见时便觉得眼熟，难怪她的画作会让他一眼就喜欢，难怪，难怪，有太多的难怪在此刻有了答案！

他指尖颤抖地抚过画中人的脸颊，声音哽咽，“太真妹妹！”

他唤出这个藏在心底的名字，豁然起身，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体统，只想立刻追出去，找到万木春问个明白。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冲想自家院门时，却猛地刹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