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先生也是难得的没有理他,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声,站在原地轻轻推了下单片眼镜,手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掌上迷宫,迷宫有无数个长长短短的木片组成,兔先生另一只手细致的拿着镊子在拨动掌上迷宫。
不回答问题,不礼貌!
迟爻看见这么冷静的兔先生没有感觉到轻松自由,反而有些不习惯,别了别头,在想象中,兔先生应该是会笑完后适当的冷嘲热讽几句,例如什么“就你这小脑袋瓜子能从这里出去,我就有信心长出两个脑袋。”“哇你真棒,那么三百年后我依然会看着身残志坚的你找我的身体的!”之类的话,迟爻甚至已经提前想好了怎么应对兔先生的嘲讽,弄的他下不来台。
迟爻停下了脚步,一脸好奇的往兔先生手上看。
“这哪做的,这么精致!”迟爻感叹道,凑上去一个脑袋看。
兔先生还是没说话,在一个黄色小球滚动时,把他前方的挡板放下了。
“诶,你这个地方不对啊。”迟爻说着把手指向了兔先生迷宫上的出口,“你看,你这出口都不开,你怎么玩迷宫嘛是不是?”一边说一边想伸出手指把出口处的那块挡板放下去。
兔先生一把抓住了迟爻的手,强硬的力道握的迟爻手腕有些疼。
“没有不对,这是规则。”兔先生说。
迟爻沉默了几秒,问:“诶,兔子,你不是说那些手脚是你的,但是为什么你的身体还是这么完整啊?你有很多双手脚吗?”
兔先生长叹了一口气:“不是我的。”
“那难道是……”迟爻说到这里停住了,匪夷所思的看着兔先生。
“嗯。”兔先生自然是清楚迟爻想问什么,那难道是地下的囚魂?兔先生低下头,“我要是说,我是个精神不正常的魔鬼,是个变态,我为了自身利益遵守规则,而根据自己的需要取掉那些可怜囚魂的手脚或者身体部位,后再将那些部位转化成兔子部位的模样,你就会怎样看我?”越说到后面,迟爻能感受到,兔先生就越咬牙切齿,声音还有些抖,声音越大。
兔先生赤红的眼睛还闪着光,一动不动的盯着迟爻,盯得他都有些头皮发麻。
迟爻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话。
“总要知道的。”兔先生轻声说着,把手掌之上的迷宫两侧的木板推开了,顿时他们身后五米处的地面撕裂开了一条大裂缝。
和往日不一样的只是地底下的囚魂不再像之前那般喧闹,没有秩序了,只是安安静静的低着头,血红色的眼睛里都还在流血,没有一点光彩。
迟爻因为之前的囚魂都吵吵闹闹,现在安静了,就放心的上前去观察,这才看见这些囚魂缺的一般都是手脚,因为系统常年测试人才,需要大量的道具,但也有例外,有人直接缺了一整个下半身,用双手牢牢抓住地面的缝隙,也有人缺了耳朵,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摸耳朵。
这里的一切都让一向没有什么共情能力的迟爻感受到悲哀。
更何况……更何况是拥有读心术的兔先生?会不会常年被囚魂被囚禁前的想法所困扰到,会不会读心术让它拥有更加强大的共情能力。
迟爻依稀看见处理完王竹加战队后的兔先生眼神变了,有些憔悴,无神。
“既然你这么想了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介绍一下。”兔先生把迷宫模型抬在迟爻面前,供他观赏。
迟爻点点头。
“这是一比一还原的真实迷宫。”兔先生说。
“注意到了没有,迷宫里面有六种不同颜色的球,”兔先生指着其中一个颜色的球,“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战队,例如你们队,是黄色,那女孩儿的队伍已经灰了,就证明宣布全员死亡。”
兔先生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只要队长不死,队长撑到了最后一分,最后一秒,那么他们队伍的队员也可以从地底下钻出来,回归队伍,重获新生。
迟爻一看,本是不信的。
兔先生的手很稳,不颠簸,也没有倾斜,却看见那些小球正在无风自动,到也就半信半疑的带有些希望。
兔先生余光看到迟爻眼里又闪起了一丝希望,便毫不犹豫的浇灭:“你想的那条规则确实是有的,因为我不制定这条规则,到了第二关基本就没什么人了,但我制定了,能顺利到达第二关的人也没多少,顶多四人,甚至没人能到达。”
“红色的两个球一大一小是你和我,大的是我,”兔先生说,“还有那三个画×的地方。”
迟爻闻言寻找着画×的地方。
“那是藏着我手脚的地方,只有三个了,还有一个是……”兔先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迟爻。
迟爻当然知道为什么不说话了,因为,那条手臂现在正在他们队长庭临手里。
“你做这个工作好玩吗?”迟爻可能是听腻了,也或者是根本听不太懂,就转移了话题。
兔先生有些不大听得懂。
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不知道什么是好玩。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迟爻就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拼命的想要拯救回来:“啊……我说……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想说……”结果支支吾吾了大半天愣是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当然不好玩。”兔先生丝毫没有遮掩什么。
“我记得,我在一个深蓝色的屏幕里,有一串串字母在告诉我怎么做,在教我怎么做,我眼前有好多数字和字母符号,我的身体渐渐的完整了起来,他们再告诉我,杀,继续杀,不能停,你会被淘汰。”兔先生说。
迟爻呆呆的望着兔先生,一时间喉咙有些痛。
迟爻知道那些字母,或许就是代码,创造这个程序的人教兔先生应该怎么做,一刻也不能停,停下来你就会被淘汰,系统将不再有你的存在,你的一楼会被人所替代,他所需要知道的,只是执行指令就好。
“你知道吗,每当我想休息的时候,就会被很多人拖上桌子。”兔先生说,“十三层楼,十三个房主,我有十二个兄弟姐妹,他们是按……好像是能力来排的顺序,也就是说,我是最弱的。”
迟爻看到兔先生的眼神,似乎在回忆过去,而又似乎很抗拒过去的一切回忆。
“十三个人里,明明就是我的能力最弱,读心术,到底能干什么,我的共情能力是正常人的十五倍,一丁点小事我都能感受到强烈的情绪,我清楚的知道,那些囚魂在生前有多么绝望,多么憎恨和不满,但是我没办法停止,”兔先生的拳头握紧了,“我想停下来,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侵蚀了我的大脑,让我只能有短暂的清晰的时间,让我在失去理智的时候肆意屠杀……我的完全理智时间,是一分半钟。”
“他们都说,我所承担的任务是最轻松的,动动手指就可以决定谁能出去,谁不能出去,但是为什么我是最先崩溃的那个,我曾经被我那十二个兄弟姐妹所推上审判台。”兔先生说。
“审判台……是什么?”迟爻问。
“一个以审判为挡箭牌,以所谓公平公正为文轩标语的绞杀台。”兔先生说。
说着说着,兔先生的身体就蹲了下去,双手揉捏着头发,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迟爻皱着眉,也微微弯曲了一点身体,胡乱揉着兔先生毛茸茸的脑袋。
过了一会,兔先生又笑了笑:“我还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么多话呢,真是失礼,好了,一分半钟到。”
兔先生的语速特别快,口齿也很清晰,语气清爽又硬朗,很容易让人听的入迷。
他似乎又恢复到了之前那般模样,傲娇,居高临下,风度翩翩的,与刚刚痛不欲生的疯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实,他还是更能接受最原本的兔先生,不受各种程序所困惑的,没有任何防备的兔子,迟爻想。
他也只是个兔子。
“你就当我讲了个笑话。”兔先生说着,手里继续摆动起迷宫。
迟爻沉默了好一会。
“诶,你想见见你们队长吗?”兔先生突然问道。
“呃……”迟爻挠了挠头,“说想还是不想……其实还是想和他们聚集的,但是你不会把他们一锅端了吧?”
“一分半钟的理智过去了,现在是三十秒的缓冲期,剩下的就会是一分半钟的沉默期。”兔先生看着秒表说,“有够麻烦的吧?所以我并不常用理智期。”
“24,25,……”兔先生盯着秒表喃喃道。
“30。”三十秒缓冲期到了,兔先生和迟爻分开了一段距离,镊子拨动着迷宫,三两下,迷宫开始移动,迟爻只感觉脚底下一震,几秒过去就看见了正在讨论的庭临众人。
庭临:“?”
周懵:“?”
周懂:“卧槽?”
三人的视线齐刷刷的朝迟爻这扫来。
带着惊恐和疑惑。
甚至,有那么点……呃,嫌弃?
小女孩看傻子一样看着这几位:“你见过我美丽的爸爸吗!”
迟爻摆了个自认为非常帅气的姿势,手抵着额头,一只眼睛眯着朝下面看。
“好了好了各位,我知道你们非常的疑惑,因为系统说我被捕了,可是没有说我死了对不对?”迟爻拍拍手,朝着庭临走来。
迟爻悄悄靠在庭临耳边,轻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