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狼的发情期。
金黄色的落叶几乎满地都是,一个个土坑上撒着温暖又柔和的阳光,成为再合适不过的婚床。每一匹单身的年轻狼——尤其是那些公狼,精神抖擞,看起来特别兴奋,时常发出一阵阵激动的嗥叫。母狼们则矜持一些,没有乱跑乱嗥,都在忙着为自己舔理毛发,让自己变得漂亮。这类似于人类出嫁前的梳妆打扮,女人是为了找到一个更好的男人,母狼也是为了找到一匹更优秀的公狼。紫岚回忆了一下,哦,是的,前年春天出生的狼崽现在已经成年了,也该寻找伴侣了。
卡鲁鲁纠缠着媚媚,讨好地嗷嗷呼唤,嘴里叼着一只狍子,伸到媚媚嘴边去。意思很明白,是要媚媚接受,再与它交配,好生下更多它卡鲁鲁的血脉。
媚媚只是闻了闻美味的狍子肉,便扭过头去,不理不睬。一来它肚皮里已经塞满了鹿肉,眼下并不饿,不想吃小狍子。二来它早不是情窦初开的花心小母狼,去年所生的那一窝幼狼还没成年,不把一窝幼狼养大,它绝不生育。
卡鲁鲁悻悻地退了下去。它虽然是公狼,却也熟知母狼的脾气。母狼是有固定的发情期的,如果上一窝的幼狼没有抚养长大,就没有心思生育。它卡鲁鲁也不是花心大公狼,它深爱着媚媚,绝不舍得抛弃媚媚。
七年前的秋天,紫岚有过一次令它觉得较为遗憾的邂逅。那时它太专注于黑桑遗留的狼王梦了,谢绝了狼群里数一数二的大公狼卡鲁鲁的邀约。那时卡鲁鲁请它共食美味的牦牛肚肠,它痴痴迷迷地靠上去时,还是想起了狼王梦。那时真是有点委屈了卡鲁鲁,心爱的母狼不仅与它共食,还互相耳鬓厮磨,最后的节骨眼上,怎么就反咬它一口呢?事后,紫岚总是觉得有点疑惑。为什么卡鲁鲁不痛咬它一顿?这样它的心里负担就轻多了。不管是出于对它的怜悯,还是怕恐吓到其他母狼得不偿失,紫岚觉得,都没有必要。皮肉之苦不如心中负担痛,它宁愿去承受皮肉之苦的啊。
卡鲁鲁和其他大公狼一样,都是现实主义者,它们只是渴望找到伴侣,满足繁衍后代的本能。卡鲁鲁或许也不知道紫岚想要培养“超狼”的决心吧。紫岚叹了一口气,却并不后悔。在它的心里,第一个永远是它觉得最好的伴侣大公狼黑桑,黑桑勇猛能干,五官端正,一口尖利的狼牙仿佛日曲卡雪山上最坚硬的冰雪做成的,白里泛青,黑桑在公狼里显得尤为强壮,胸膛挺出一块块肌肉,一身丰满的狼毛黑得就像桑葚,显得俊悍又潇洒。还有那富有肉感的“S”形线条的唇吻,简直太令它紫岚喜爱了。记得那时候,它紫岚和黑桑结为伴侣,大多原因就是因为黑桑这令狼着迷甚至神魂颠倒的唇吻。它紫岚特别喜欢黑桑,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黑桑不仅外表令母狼着迷,它的勇气也令狼刮目相看。黑桑还一岁的时候,跟着其他幼狼出了洞,刚刚来到狼群。其他幼狼离开家非常不安,有一两匹幼狼甚至惊慌失措地钻进母狼的腹下。黑桑却十分兴奋,围着古戛纳狼群的领地跑了好几圈。其他幼狼在被旧狼王马扎舔舐时,都低眉顺眼,不敢和马扎对视,蜷缩起狼毛,让自己变得小一些。而黑桑,则抬起头,一副高傲的姿态,狼毛恣张,尾巴高高竖起,冰冷的视线直对着狼王马扎,更突出了它的与众不同。
一次精彩的狩猎战,更加体现了黑桑出众的智慧。那也是黑桑一岁的时候,狼群围捕一群羚羊,羚羊们逃到一处断崖。公羊们瞪圆了眼睛,摆出一副同归于尽的形式。狼们没辙了,谁要是敢去扑咬那些羚羊,就会被疯狂的羚羊冲过去顶下断崖的。大公狼紫云平时勇猛善战,可是紫云前几天在捕捉牦牛的时候,不慎被犀利的牛角划伤了后腿。虽说不是重伤,但少说也要十几二十天的时间恢复。正当狼群想要退却的时候,黑桑勇敢地扑了出来,它假意扑一只公羚羊,等公羚羊们一起朝它冲过来时,它又往左一扑,瞄准一只小羊羔,干净利落地咬断了羊羔的喉管,再利用公羚羊们乱作一团的时间,叼起羊羔,飞快地蹿出了羊群。狼们连忙掩护着黑桑撤退。
那天下午,狼群饱餐了一顿羊肉。
可以说,黑桑是继紫云之后,又一匹真正的公狼。它比紫云更有力量,比卡鲁鲁更智慧,比洛戛更勇猛,比古古更会使计谋。这样的公狼,也许天生就是狼王。
秋风萧瑟,吹起一片片金黄色的落叶。四处传来母狼痴迷的低嗥和公狼舔舐母狼的沙沙声。不久,狼群又该添一群狼崽了。古戛纳狼群不同于古戛纳河上游的其他狼群。上游的其他狼群,比如帕雅丁狼群和宛莫沙狼群,生活环境就比较糟糕。日曲卡雪山上的狼群,没有草原,还有许多天敌。比如孟加拉虎、雪豹、红豺群,幼狼的生存几率非常低。为了保证狼王的血统占绝对优势,那些狼群的狼王,自己和狼后交配之后,就不让别的狼交配。看似无情,实则保全了整个狼群的生存利益。
古戛纳狼群可不一样。古戛纳狼群处于古戛纳河的下游,有富饶的尕玛尔草原,天敌虽然有,但绝没有上游那么多。生存资源既然丰富了,那么狼们想要交配就交配,每一匹狼都有属于自己的交配权,春天解散,秋天集结。此时正是发情期。
黑桑并不急于现在就去交配。它还没有成年,爪牙还没想象中那样的厉害。再者,和紫岚交配之后,紫岚倘若生下一窝它的狼崽,它就要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那窝狼崽上。如果它和紫岚把全身心投入到未成年的狼崽上,那狼王梦就算泡汤了。没有它黑桑和紫岚,蓝魂儿、双毛、黑仔和褐雾的训练也泡汤了。狼王梦不再成为梦想,而成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它黑桑绝对不会干这种傻事的。
紫岚与黑桑心心相印,它晓得黑桑在担心什么。它和黑桑的心情是一样的。紫岚并不那么担心,它相信,功夫不负有心狼,只要训练好狼儿,理想就成为吊在嘴边的一块肥肉。
接下来,迎接紫岚的,是祸?是福?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