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尚有一口气,对着她的儿子微微一笑。
她很坚强,她并没有哭,整个手术过程都很安静,坚强的不像话,角落里的男人想。余善走过去握住余思的手,一边抚摸着余思的脸,一边小声呜咽。余善的注意力一直在余思脸上,并没有发现角落里站着的男人,自然就看不见男人眼里心疼的眼神。
“善善,妈妈不在了你要开心,要好好生活,去做你想做的事,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妈妈担心。”余思声音很轻很轻,轻到让人快要听不见,可是余善听见了,不管她说多小声,他都听得见,因为不得不听见。
余善眼泪流的更凶,朝着余思点头,接着他又听余思说:“善善,要保持一颗善良的心,不管什么时候,好人还是很多的,你是我最牵挂的人了,只是妈妈不能再陪你了。”
余善只觉得握住的手渐渐没了力气,直到那只手脱离他的手心。
“要保持一颗善良的心”这最后的遗言,门口的江觉听了个遍。余善,也许从一开始,这个名字就决定了他的结局。江觉想,他就剩下善良了。
江觉自认为自己握手术刀八年有余,怎么样也看淡了生死,但当他看到余善跌跌撞撞冲进急救室的时候,当他看到余善只穿着单薄内衬的时候,当他看到余善眼泪流下的时候,心也跟着疼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不可能看到他单薄的身躯的时候去自己的办公室把他的大衣拿过来。
拿都拿来了,不能半路再拿回去吧,只会让人觉得更奇怪罢了。他把大衣披到余善身上,江觉一米九,余善才到他肩膀,大衣披上去,衣摆长到余善脚裸。余善感到身上一暖,才想起来自己只穿了一件内衬,碰到那件温暖的大衣才感到冷。他又想起来,现在是冬天。
江觉绕过余善走到余善床前,把盖在身上的白布拉起来,唯一露出来的头也被盖住了。他看了余思最后一眼,她带着微笑。江觉又莫名的心疼这个披着大衣的小朋友。
余善看不到她的脸了,他好像才发现江觉,只见江觉挺拔的身躯走到门口旁边的呼叫按钮,叫来了几个护士处理急救室的术后杂事。
作为余思的主刀医生,江觉负责把余善带回办公室处理缴费等之类的事情。江觉把余善带到办公室,里面暖气很足,跟大衣一样暖。
余善刚踏进门口,脸上就铺满了暖气,江觉站在饮水机打了两杯热水,示意余善进来坐。
“您好,余先生,我是您母亲的主刀医生,我叫江觉。”江觉低沉稳重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默。他不是在想什么,他只是在等余善缓过神。
“现在医院这边是想问您将要如何处理您母亲的遗体?”江觉问出他自认为很委婉的问题,但这句话明显还是太露骨了,江觉看到对面那个矮他一个头的小朋友愣了很久。刚想再说些什么,他便对上了余善的眼睛,眼尾还是红的,那张精致的脸经过这件事被摧残的呈苍白的颜色。余善的眼睛很好看,江觉暗想。
“我想把我妈妈身上所有还完整还可以用的器官都捐献给医院,然后把她的骨灰带回江南。”余善哭过之后带着些许鼻音,说话的声音还在微颤,让人格外心疼。
江觉眉毛挑了挑,他没想到余善会这样回答。令他惊讶的不是他的回答,而是没想到他这么想的开。毕竟捐献器官这种事情,很少人会自愿提出,没有人会想让自己的家属带着残破的身躯离开。
江觉遇到的逝者家属,无一都是些希望逝者能有一个完整的身躯。
余善是一个不一样的人,他真的太善良了,他的眼睛就是很好的证明,那双黑瞳,不参杂任何杂质,看一下就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