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屹(1)
江南正逢梅雨时节,街上行人稀少,衬着白砖乌瓦到显得冷冷清清,苏州城内,一辆马车急匆匆的行驶着,停在了侯府门前,一位穿戴素净的公子从马车上下来,门檐下,早就急急等着的嬷嬷迎了来,后边还跟着几位小厮。
“我的小侯爷啊你可算到了,急死我老婆子了。”
小侯爷把佩剑交给跟着他一块回来的手下,跟着嬷嬷走进了大门。
“怎么回事,我去南疆前,父亲还没事,怎的说病就病了?”
“说来话长,我听那请来的大夫说之前侯爷在南疆打仗时已然就已经有了病根,如今年纪稍大些身体就不太好了,这段时间天气不好,也少不了病痛的....”
嬷嬷边走边说,一路领到老侯爷住的毅然堂前,及时住了嘴。
小侯爷直接夸了门槛走了进去一瞧,屋内的床榻上,父亲躺着,母亲坐在床沿,给父亲掖被子,他的亲弟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规规矩矩的也不敢说话,听见有人进来,扭头一看,还带着泪痕的脸上露出笑容:“哥—!你可回来了!”
他跪下给父亲母亲行了礼,膝盖还未落地,弟弟连忙把他扶了起来,把他拽到了自己刚刚坐的椅子上。
刚刚还和没事人一样的母亲此时见到独当一面的大儿子,眼睛泛红。
“你父亲刚吃了助眠的药,歇下了,其实这病,本来不会有事的,可是这几天老是下雨,江南这里涝那里涝,一个接一个,巡抚知县三天两头往府里跑,求着侯府帮帮忙,都是卖命的拖家带口,你父亲是南疆的将军啊,就带着你留下来的兵天天去抗涝,唉....好歹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哪能像年轻时了,给他说,倔,不听,这下好了,倒在床上了,吃药了,听话了。亚轩,你以后可不能和你父亲一样,不然我也不用活了,气都能气死...”夫人絮絮叨叨的。
宋亚轩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没人比他了解从小一起长大的父母了,自从去年,父亲偶然受了伤,他揽了军队的摊子后,人前风光,其实难受的要命,他的父亲亦然,父亲十四岁跟着太爷爷从南疆剿匪,跑了几十年马,突然被身体拖累在家里,不知道有多憋屈。而他自己,受着各种艰苦,在南疆和大大小小的土匪打仗,手因为天天使刀剑磨出了一层一层的茧子。每天晚上回到行军帐内,看到摆在床榻边桌上的琴,想抚的狠,又觉得战士们都累了一天,自己却抚琴图乐,每每又忍住了。
弟弟宋季轩看到宋亚轩一直不说话,察觉气氛不太对,赶紧打圆场,十分懂事的说要守着父亲,让夫人和大哥出去歇歇。
宋亚轩没推辞,起身掺着母亲起来,一块走出了屋外。
走至长廊,路过伴水的小亭时,宋亚轩停下来,看着母亲,宋侯夫人察觉,仰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瞬,叹了口气,坐在了亭子里的藤椅上。
宋亚轩倚着亭柱:“到底怎么回事母亲?让我跑死两匹马回来,就因为父亲旧伤复发吗?”
“......”侯夫人头疼,儿子太聪明也不太好。
宋亚轩笑着盯着母亲,嘴巴挑出好看的弧度,他长得很好看,对,是好看,异于常人的好看,温文尔雅惊才绝艳又有亲和力,就连生气都让人不害怕的长相,近乎女相。
宋侯夫人被他看的发怵了,又叹了口气:“朝廷。朝廷...”
宋亚轩收了笑:“陛下病危?”
宋侯夫人一愣:“你知道啊?”
“嗯,知道,这么大的事,瞒不住南疆。”
宋亚轩慢慢悠悠的吐字。
“陛下病危,朝廷必然动荡,怕是天南地北的将臣也得召集回阕城,我们久居南疆,在阕都根本说不上话,若是有人此时刁难生变,我们就是被人随意宰的羔羊。”宋亚轩的声音平缓而温和,没有什么焦躁的情绪掺杂其中。
“亚轩,你要知道,朝廷一直紧压着北域和南疆,北域王刘诚恩和你父亲罅隙不浅,但是北域王的夫人是千平郡主,是先帝最疼的侄女,没出嫁之前一直养在宫中,万千荣宠比公主都尊贵。而且刘诚恩的祖父还是开国功臣,若是朝廷拿将领开刀,未必会是他们。就只能是我们。”
侯夫人严肃的开口,如今泰山压顶,她不想让一家人去赴死。但是这话又说明了他们如今的孤立无援。
刘诚恩算是半个皇亲国戚,而且北域都是重兵铁马,他也是功勋卓著,不到万不得已就连陛下也不能动。而南疆,南疆侯的军队本就少些,他们军队身在荒凉瘴气之地,南疆侯又是隐忍坚毅的性子,不屑于与朝廷里的那些奸臣打交道,做那些走私盗卖的事,朝廷里的宦官权臣收不到好处,自然不管南疆的死活。若是皇位更替,怕是第一个被治的就是南疆。
“那怎么办?母亲”宋亚轩笑着看着侯夫人,“说实话,若是陛下还有救,能救活,阕都也不会透出陛下病危的话来耸人听闻,这样说来陛下不过几个月活头了,咱们在这里,若是陛下哪天驾崩,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冤杀治罪,不如去阕都看看情况,好歹也知道是怎么死的。我的意思是,我去阕都,你和父亲就在苏州待着,别一家子都去卖命。季轩好歹十四了,我像他这个年纪还在天天子曰子曰,他就已经可以舞长枪了,若是我一直在京城回不来,给父亲说,把他弄到军队去,他是皮点但是不浑,也知轻重缓急,父亲怎么教我就怎么教他,一个母亲生的,他肯定不比我差。”
侯夫人彻底没话了,她明白了其实最倔的是她的大儿子,
“亚轩,你...……”
“若是我在阕都斡旋没成功,朝廷绑了我要收兵权抓你们,你们就把兵调到泉州去,背倚楼城,西临诚州,都是我之前驻兵的地,没有土匪乱兵,都是我的地盘,朝廷其实最大的缺点是没有多少军队,一北一南就是军队的主力,留下的还有各地的不过是一些驻守的军队罢了,即使拥兵自重,朝廷也没有办法,他们要是想围攻南疆,只能是派些私兵禁军,那对我们的兵来说是小打小闹,北域王是不会来和我们打的,一是跨越度大离得远,二是若我们真败了,就剩他们一家独霸,朝廷的那些人早晚也会动他们的。”
宋亚轩给母亲跪下,他腰间的小银铃铛发出一点声音,那是侯夫人给他求的平安荷包缀的挂坠。
“晚上我就走,连夜赶去阕都,父亲还没醒,他醒了,母亲把我说的话务必要告诉父亲,他会理解我的。”
侯夫人不同意的话梗在嘴边说不出来了,只是无声的流着泪。
“走了,母亲,我尽量早点回南疆,给弟弟过生辰。
宋季轩的生日在仲秋。
说吧罢宋亚轩转身就走,
他不敢再看母亲,他要赶紧离开这里。
他怕他会怯。
他不是只手遮天的王,家人对他的重要,在必要时他会用命保住他们。
此时的南疆,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