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主”假说:
在一个平静的农场里,生活着一群无忧无虑的火鸡。其中一只火鸡,颇具科学探索精神。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观察着农场里的规律。它发现了一个令所有火鸡振奋不已的现象:无论晴天雨天,无论春夏秋冬,在每天上午十一点整,美味的食物总会从天而降,精准地填满它们的食槽。经过长达三百六十四天(相当于火鸡历法的一年)的严谨观测和记录,这只火鸡科学家确信它发现了宇宙间最伟大的真理——“每天上午十一点,必有食物降临!”它在感恩节的前一天,也就是第三百六十五天的早晨,庄严地向全体火鸡同胞们宣布了这个划时代的发现。然而,就在这一天的中午十二点(而非它们规律中的十一点),农场主走了进来。他带来的不是食物,而是冰冷的屠刀。火鸡们伟大的科学定律和它们自身的存在,在那一刻被彻底终结。
青萱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弹孔”和“农场主”这几个字眼,指尖冰凉。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被城市灯火映照得微微发红的夜空。那些遥远的星辰,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浪漫的象征,而像是一个个沉默的、冰冷的、隐藏着致命目光的枪口,又或是一个个巨大而不可知的“农场”边界。
叶文洁的形象再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她理解了。她理解了叶文洁那深入骨髓的绝望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导向那样一个看似疯狂的选择。
在叶文洁眼中,当时的地球人类,何尝不是靶子上那些围绕着“十厘米弹孔”沾沾自喜的二维虫子?又何尝不是农场里那只在第三百六十五天早晨宣布伟大发现的火鸡?人类社会的动荡、倾轧、背叛、迫害,那些被奉为圭臬的所谓历史规律、社会法则、道德信条,在宇宙的尺度下,是否也如同那“十厘米的洞”和“十一点的食物”一样,不过是某种更高存在(或许是宇宙本身冷酷的法则,或许是某个不可名状的观察者)的偶然行为?人类引以为傲的文明,在宇宙的冷漠注视下,是否脆弱、盲目得可笑?
叶文洁看到了这层令人窒息的“真相”。她不再相信人类依靠自身能从这盲目和脆弱中挣脱。她渴望一把来自“神域”的力量——哪怕那力量是毁灭性的三体文明——来打破这个绝望的循环,来充当那个戳破人类自欺幻象的“农场主”。
她的背叛,源于最深沉的绝望,也源于一种扭曲的、想要“拯救”的终极渴望。她选择成为三体降临的引路人,某种意义上,她是想将人类文明从“火鸡科学家”的命运中强行拽出,哪怕代价是彻底的毁灭或奴役。这种认知上的彻底绝望与行动上的极端“救赎”,构成了叶文洁灵魂深处最尖锐、最令人心碎的矛盾。
青萱感到一种深切的共情,那并非认同,而是理解了那份绝望的重量足以压垮一个人所有的道德堤坝。她喃喃低语:“叶文洁…你看到的,是靶场和农场里,我们无法逃避的绝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