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做一朵篱下的野花,不愿做一朵受恩惠的蔷薇。与其逢迎献媚,偷取别人的欢心,毋宁被众人所鄙弃。”
——莎士比亚《无事烦恼》
几人终于来到了那所被火焰所吞噬的废墟。如果仔细打量,那么这所别墅的原本样貌依稀勉强可辨。
别墅原本白色的墙壁此时早已被火焰无情的吞噬、燃烧成如深渊般触目惊心的黑色。由于时间已经过去几天的缘故,此时别墅的大体也逐渐能够看清了:
无数坍塌的木梁和地板就这样无力的垂落在地上,如同从书中被撕毁的那页纸张,残破不堪且苍白无力地坠入历史悠久的长河,最终被人遗忘;几天前看热闹的人群也接踵而至地离去,在摇摇欲坠的现实中,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嗯……照这个情况来看,这应该是石油引发的火灾没错。”月崎路美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用手擦拭墙壁上的焦痕后凝神道。“北川同学,你知道火源是什么吗?”
“唔,根据江崎的仪器分析,这应该不是意外导致的火灾。”北川实香歪歪头,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思索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由打火机人为引发的火灾。”
“话说回来,我记得不久前绫辻同学有发布过一本新书。”迁川寺堂像是蓦然想起什么似的,单手撑腮,若有所思。“是公开那些Mafia组织手段的小说。换言之,这极有可能是她失踪的导火索。”
“有可能——我只是说有可能。”樱井笙在斟酌良久后思思索索道。“这一切是不是绫辻同学提前布置好的呢?因为根据我往日里的观察,绫辻同学完全可以称之为完美主义者,不管是她严丝合缝的小说构造还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其实都在她的掌控中。”
“这么看来。的确有可能。”听到这里,月崎路美浅浅颔首,轻轻蹙眉后也陷入思索。“按照她的性格来说,在不做好所有准备前是不可能如此恣意妄为的……这看似不可能和荒诞的现场里,应该隐藏着什么我们尚未发现的‘计谋’才是。”
“月崎前辈,那照您这么说,如果有法医这样的角色是不是会使现场更为明晰呢?”原本沉默着站在旁边的北川实香忽然启唇。“比如说,根据尸检推断出凶手的心理什么的……”
“呃,实不相瞒,我觉得做到这一点对我来说有些难度。”月崎路美在听到这里后讷讷的笑了笑。“像是这种心理侧写应该是我姨夫的工作,我能做的只有根据线索还原真相。”
“虽然无法像侧写师那样还原凶手,但我觉得我们应该也会有相应的答案。”迁川寺堂在稍稍推敲近日来发生的一切后,登时觉得案件逐渐明晰了起来。“如果死者不是被烧死的话,那么就说明他是被切颈失血过多而亡。就目前来看,北川同学提供的尸检只有这一条,更详细些的细节我们是不知道的。”
“啊,但是……”北川实香慢慢低下头来。
“害,北川同学应该不是故意的吧。”樱井笙倒是大大咧咧的一挥手。“她可能只是想告诉我们,动手的那个人手段干净利落。再加上你的推测,如果尸身上没有什么剧烈搏斗的痕迹,那就说明是一击毙命。这么看来绫辻同学的战斗力——”
“啊啊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哗呢,你说对吧笙同学!”可她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旁边的月崎路美一把捂住了嘴巴。月崎路美一边捂着她,一边在旁边疯狂打眼色,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悠着点,不要破坏了绫辻夜至在迁川寺堂眼中的形象。
“还请月崎同学放心,这并无大碍。”然而,迁川寺堂怎么可能看不出月崎路美的小心思?对此,他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缓缓朝着前方的废墟深入。“毕竟……她就是她。”
他尽管还在笑着,可他的思绪却早已随着这番话语回溯到了某个不知名的过去。无数下抽的皮鞭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随之而来的便是被冰冷深水淹没的呼救声,划破长空的子弹甚至追不上她生命流逝的速度……
妈妈。
“说起来,最近慕容同学又有些来无影去无踪了。”一把撇开月崎路美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樱井笙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骂骂咧咧地说。“是不是跟这个有关?毕竟迁川寺同学办的舞会这次她都没来。是不是这样啊北川同学?”
北川实香不语,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樱井笙的背后。刹时,后者感到自己背后一凉,不由慢腾腾的回过头去。
“我想,这根本就无须多问吧。”
站在废墟中的人果真不止他们四人。但见不远处的高地上,此刻正站着另外两位女孩子。听得说话的那位少女天真稚气的语声,谁都会认为她必然是个豆蔻年华,稚气未脱,既美丽,又娇甜的少女。但此刻,来到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位面表无情,神情清冷,宛如绝尘而来的仙子。如果细述,她就像雪山之巅上呼啸而过的寒风,清冷又凌烈;但也像皓月的清晖,一泻千里,笼罩苍生。是万年间不断的追寻,也是那不可断绝的愁绪。左手指月,更是摘月,是蔑视红尘茫茫的态度,也是对更高境界的追求。
她眼波一转,目光就此盯住樱井笙的双眼。明明是这寒冷的冬日,但她却只穿了一袭薄薄的中国古装,如雪般的肌肤与一袭轻盈的青色纱衣相承,露出白皙玉脖,干净,洁白,不需任何首饰。终于,她斜睨着对方,一字一顿道:“真不愧是我们团队内出了名的狗神。”
看到这里,北川实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颇有无奈的叹道:“啊啊,习武之人体质都这么好的吗?”
“咋?”樱井笙骂骂咧咧的站在月崎路美和迁川寺堂的身后:“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又没有贬低你慕容槿汐的意思。”
闻言,慕容槿汐也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倒是拂袖离去,并没有多言。她倏然朝着同她一起到来的那位少女道:“矢藤美宥,请你把我们的调查结果告诉这位76届全学生中最狗的樱井前辈。”
“啊?”听到她这份突如其来的要求,名唤矢藤美宥的女孩先是短暂的愣了一下,后道:“哦哦……咳咳,根据我们的调查,现场找到的那具焦尸其实才是引发大火的导体。同时,如果时间没推测错的话,在这具尸体被当作燃料时,他应该没有死透才对……”说到这里,就仿佛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般,她深吸口气。“他也尝试过自杀,但没想到的是,加害者……也就是绫辻夜至,在他咽喉不断流血、趁着他行动不便的时候,慢慢地把他手脚关节处扭断半截,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再把菜刀等工具递到他手上。”
“哦?这么说来,倒是有几分意思。”迁川寺堂将他的眉毛挑得高了些,就连嘴角都不由自主的向上泛起弧度。“果然是绫辻同学下的手呢……”
“所以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还是说你迁川寺堂就好这一口?”月崎路美满头黑线的看着在旁边微微一笑的迁川寺堂。“算了算了,你们两个高兴就好……但是我认为,如此一击毙命的手法除了说明她娴熟的手段外,她可能还分外……憎恨这个前来刺杀她的人?”
“不,我觉得憎恶的对象不是前来刺杀她的人……”北川实香摇摇头,轻轻皱眉后单手撑颔道。“我觉得迁川寺前辈之前提到的那本《虚无的苍之瞳》就是最好的证明。”
《虚无的苍之瞳》,顾名思义,便是指绫辻夜至她自己——是那些Mafia高不可攀且无处搜寻的瞳孔,于无形之中将他们丑陋的嘴脸拖拽到阳光之下。每个国家都需要「必要之恶」来捍卫自己,否则外来者的入侵将会比这些「必要之恶」所带来的痛苦多出几倍。
可绫辻夜至却没有顾虑那么多。她毫不犹豫地破坏了国家与必要之恶的平衡点,把这些Mafia的弱点毫不留情、一点一滴的展现在大众面前。更甚,她的行为无疑已经破坏了无数法约,可即使是这样——
那又如何?
从明面上来看,她的举动对不同国家的政府是极为有利的:以牺牲自身为前提,揭发Mafia的手法,给了政府「为国家效命的机会」。可现在的情况是,「必要之恶」的破坏引发了极大的蝴蝶效应,不仅导致大批大批的战争,更是让国家的经济水平急转而下。
这样看来,本应解决问题的政府却反而被问题本身难倒。如果强行把责任都推卸到“好心好意”为他们提供歼灭Mafia条件的绫辻夜至身上,那么政府本身终将难平民心,甚至有可能会就此被拉下议院,毁灭自身。
也就是说,如果指控绫辻夜至,这些出头鸟最终也会被未知的枪口扳倒。
这就是——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极不公平的「才能」。
拥有双重才能的天才「绫辻夜至」。
六人不约而同地对视起来。迁川寺堂更是清楚,就算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但对于那个「绫辻夜至」来说,这也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半晌,慕容槿汐终于开口了:
“对了,我在这个废墟内发现一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