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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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拥挤在房间内，手机屏幕的微弱白光点燃又熄灭，我闭着眼，感受着黑与白。
翻看着备忘录里的截屏与文字，端详着那狰狞的伤口，清楚伤口最初撕裂的纹路、殷红迸射流淌的炙热，因为是自己亲手造成的，所以害怕。我没有聂赫留朵夫的勇气，也不知我的卡秋莎现在在何方。我只是个肇事逃跑的胆小鬼罢了。
睁眼，我用眼神在漆黑的夜里描摹，极安静的状况下，生理电流游走鼓膜，极小极尖的音流从某个远方传来。好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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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措翻看着身边老旧的挂历，细数过的日子随扬尘恣意飘浮不知所踪。现在、中考和更远的未来，一切像屋内墙角的毛线团，胡乱地缠绕在一起，污泥、蛛丝和霉块随意相拥。田措只觉得一切都很糟糕。
是的，一切都很糟糕。
网课极为低下的效率蒙住她眺望未来的眼睛，同学消极倾诉的秘密堵住她倾听的双耳，父母无望的指责叹息捂住她想要呼救的嘴巴，凭着鼻孔费力地呼气，乞求苟活。
但她被关进箱子里了。
蜷曲近乎变形的身体，田措只觉得窒息、难受，箱子却越来越小，呼吸越来越费力。久而久之，田措反而觉得一切境况都已好转，痛觉已经麻木，她只感到后脊刺破皮肤撕裂空间，染有血的脊骨似乎要变成翅膀。
带我逃走吧。
是飞还是堕落，都无所谓了。
只求你带我逃走。
田措以为自己会死在箱子里，但在那时候，通过那个四四方方的、发光的小屏幕，她遇见了姜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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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措的后背很丑，像花刺般无序探出的脊骨撕裂了皮肤，却没有变成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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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优的文字像洋甘菊。田措这样想着。
没有辞藻堆砌的华丽冗杂，没有凉白开的寡淡冰冷。平易文字写出的故事总是让田措非常喜欢。田措没想到自己会冲她的小窗，也没想到两人打打闹闹竟熟络成了好朋友。田措什么都没想到，也什么都预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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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聚会上，喝大了的郑三指着田措，嗫嚅许久，众人推搡拉扯后才听清他说：“谁他妈看得懂你啊！”大家都笑他糊涂，谁不知道郑和田两人的关系有多铁。
田措喝酒不言，只是笑着看大家打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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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酷热但小镇却气候凉爽，田措如愿考上重点高中。箱子不见了。她睁开眼，尽管还不适应世界温暖的柔光。烤肉店内滋滋作响的飘香，奶茶店里果茶外壁的清凉，新到的乐高积木和广场上瞬息的彩虹泡泡，田措一时间像傻子一样，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舔了舔干裂的唇，呆滞的微笑。
姜优与母亲闹矛盾了，原本清新可爱的洋甘菊突然蔫了，垂头丧气的模样让田措慌了神。她每天守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前。田措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每次看见屏幕上弹出的一条条讯息，总是眼角带笑。
田措爬上窗台，楼下面包店的奶油香缭绕而上，她在看云，看对面楼顶头带的鱼鳞晚霞，看秦岭北侧受阻的冰冷水汽，看远在北方的姜优是否也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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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优会大大方方的对田措表达喜欢，讯息里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田措不会说什么甜话，笨拙地想了两个晚上也没有头绪，她认真地在网上浏览各种各样的文案，复制粘贴后却总觉得虚假又落俗。直到姜优对田措说：“我们要在有限的时间里、看得见的未来里，最起码要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田措想都没想就按下了发送键。
田措：说好了就要算数。
田措：不准当小骗子偷偷跑掉。
姜优：算数。你一定不要厌烦我。
姜优：不当小骗子。
关上手机，对面楼房的霓虹灯光映着窗帘摊落在衣柜门上，鹅黄的柔光在夜里显得无比尖锐，霎时，田措的眼中只剩下黑暗和黑暗深处的书架轮廓。
灯灭，零点，田措翻个身，想着北方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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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措坐在足球场边的看台上，摘掉眼镜，无目的地眺望远方，陌生的人、讨厌的关系、模糊的世界……田措一时哽咽，她的高中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
整整一年田措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到头来，只是在现实生活中疏远了最好的朋友，少了与家里人的沟通。田措没有了朋友，因为她不想自己断断续续的情绪伤害别人；田措变得不爱说话，起初是词不成句，后来只觉得言语表达很累；田措变得虚伪，她虚伪地大笑，虚伪的可爱，虚伪的正常，融入人群又消融于人群。她在变得令自己也厌恶。
每周六的六小时休息时间，田措都有查收姜优的讯息，知道她最近过得好坏，了解她生活里的趣事烦心事，得知姜优一直在想着她，在等她回来。田措想过回复，但是她害怕了。
三年推心置腹的关系被自己冷言斩断，被心理病态消极的垃圾堆砌筑成的自己敢按下发送键吗？田措抚摸着后背裸露的狰狞脊骨，随手将那盒子扔掉。田措说，她讨厌洋甘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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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钟声敲响时，田措蹲在盒子边，屏幕上方一条又一条讯息接连弹出，田措没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一个人自言自语的窗口。“新年快乐。”窗口下弹出一条讯息，田措用手指下拉，看着上面姜优发来的许多讯息，熄灭屏幕。窗外乡下的烟花隔着一座座小山热烈地绽于天际，田措走到二楼的走廊抬头望，是在看天吧，她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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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人意识到田措的不对劲，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将“别读书读傻了”的话语挂在嘴边，田措很烦，逆反心理助纣为虐，田措张开双臂几近疯狂地奔向悬崖，她想奋不顾身地跳下，可她回头一望，身后好像只有姜优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她。
太没意思了。
田措没有选择自暴自弃，毕竟没人挂念，死了也没人为她痛哭流涕，没意思。
姜优爆发了，她知道自己发的每条讯息田措都看见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得不到回复，她一遍遍质问田措，问她是不是烦了。田措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是发了一句：“没有烦，只是不想聊。”
田措知道故事要结束了，看着窗口里弹出的话，田措按下了删除键。
姜优：不想聊就删吧。你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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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石子沉入大海，田措无所牵挂地坐在悬崖边看月。生活依旧是一团糟，但田措觉得自己后背裸露脊骨的贱倒没什么所谓的。
过了很久，田措给月亮讲了这个故事，说完站起身拍拍裤腿的灰，张开双臂满足地奋力一跃……
月下一抹孤影摇摇晃晃地振翅升起，田措猛然睁开眼，身后的脊骨早已化为羽翼，虽丑陋不堪，但在月光的照耀下隐约发出蓝紫色的光泽。田措一跃至悬崖边，拿起似刀的磨石用力地砍向身后，一下又一下。
终于，她累了，田措虚弱地躺在血泊之中，纷飞的羽飘落，停在她身上，停在血泊中。两瓣折断的翼毫无生气地垂落在地上。田措的泪一直流，等她冰冷无气息，等她腐朽烂地。
——完
续骗子的下场是丑陋与糜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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