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敖寸心才苏醒过来。
若非第七日上的时候,她的师尊镇元子和义父魔神红云来看过她,只怕敖寸心沉睡个几百年都是使得的。
天生应龙难道真是简简单单生出来的?自然不是。一个不好,去了半条命都是可能的。
众人皆看过已经化成婴儿模样的两兄妹,有啧啧称奇的,更有惊羡嫉妒的,要知道不要说天生就有如此禀赋,后天修炼,许多同族都未必能修成九爪,不要说这五行兼具了。
西海龙宫多半是高兴的,但总有一小半担忧敖寸心的身体,以及吊着心记挂着混沌间隙的战争。
——孩子一出世,父亲就出事,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哪怕是站在岳家的角度,他们也不希望紫微帝君那边出什么问题。
西海都如此,更不要说敖寸心自己了。
这些日子虽是昏昏沉沉,但只要想起那些不好的消息,她就难免陷进苦索之中,一天不能知道,他究竟怎么样,敖寸心这柔肠百转,便尽是苦涩煎熬的。
只要那个念头,那个结果,在她的心头转一转,龙女整个人便几乎要痛得蒙住了呼吸,心血骨肉都仿佛被刀绞了一般。
她不敢想,不能想。
却又无法不去想。
她醒来的那日,北斗星官的亲卫下界了,来了西海。
那亲卫浴血戎装,形容亦有些狼狈憔悴,一看就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他带来的是,帝君亲笔写就的一封书信。
紫微帝君的字,是一贯的笔划严谨,朴厚灵动。
点画峻厚,意态奇逸,富有力量,看着就让人安心。
‘寸寸爱妻如晤:战况未明,恐汝日日为吾担忧,故书信一封。’
‘切莫担忧伤怀,战况渐已明朗,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留有一线,万万不敢轻生。’
‘巾短情长,所未尽者,何止万千?盼相逢之时,吾与卿卿并肩携手,共诉之。’
他是爱她的。
敖寸心一直能感觉得到,也一直相信他。
但每每真正触及那样沉重的爱,她还是难免心酸感动。
就像触摸到那琴上八个字的时候,“相思迢递,琅嬛遗音”八个字藏着的是一个人倾尽心血的情。
能被温柔珍重以待的感觉,是非常好的。
但这不代表,敖寸心就不知道这温柔,需要怎样的深情与付出。
双向的奔赴,两心的相知,本来就是相互的。
那么多的细心体贴,都是因为牵挂,记在心上,才能做到这般。
当龙女的指尖落在最后一个字上面的时候,那里一点儿的痕迹,是少有的,墨迹晕染的痕迹,就像是一滴泪。
让龙女的心,再度灼痛起来。
润玉是何等谨慎细致之人?如果是在其他时候,他绝不会在信上留下这痕迹。
或是修补,或是重写一封。
这点异常,足以让龙女想象到,他那边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若不是心乱,若不是情况危急,怎会如此?
敖寸心的双手不由一松,那轻柔的绢纸便轻飘飘地落在柔软的锦被上,明明是在自己熟悉的闺阁,她却眼睛发酸,莫名地心颤,窗外珊瑚海树亭亭玉立,娉婷掩映于窗前,可那潋滟地色彩,只是刺痛了她的双目。
龙后慌了神,“哎呀,三儿,三儿,姑爷在信里写了什么?你怎么就哭了呢?这月子里可不能哭的, 不然以后要见风落泪的。”
“母后...我好想帮帮他啊,但是,但是女儿现在什么....什么做不了。”敖寸心伏在龙后怀里,泣不成声。
龙后安慰她,“谁说的啊?你能好好的,在那种境况下,生下和帝君的骨血,这就是最好了。”
提到孩子,寸心才迫使自己镇静了些,“对了,孩子,我的孩子还好么?是男是女,他们现在在哪啊?”
龙后一笑,“就安置在偏殿了。”
说着,龙后便让人抱来了两个孩子。
见到了孩子,敖寸心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她虽然还没有什么力气,却紧紧地把孩子抱在怀里,怎么看也看不够,他们还那样小,脸上的肌肤还没有张开,有些皱皱的,有些微微的红。
像是两个柔软的团子,软乎乎,暖乎乎。
哥哥要更白一些,而且更大一些,妹妹就要小多了。
那样小,那样轻。
敖寸心满怀爱怜痛惜地望着自己的孩子,这是她的儿子,她的女儿,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护好他们。
——哪怕,哪怕,润玉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一定要撑住了。
有进无退。
否则,这样脆弱的两个小生命,绝无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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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天,星界。
镇压杀灭五千最古大魔,以最纯净,清净无尘的真元,在混沌间隙围上一层厚厚的结界,压制浊气,混沌之息。
做完这一切之后,紫微帝君终于因为力歇而休息了一个时辰。
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最最眷念的,还是他的妻儿。
‘不知道寸寸现在怎么样了?她可是还在担心我?’
‘我们的孩儿,又是不是平安到了这世上?’
润玉处理完必须的事之后,连战甲都未换去,就焦急地往凡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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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敖寸心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心上到底绽放出了怎样的花朵。
她没忘记,知音难觅的默契,还有初见就生出的欣然,以及投契,她那时就想,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他。
朝歌再见的惊喜,开心。
琴笛合音,再度相逢,不知是他得见一缕光,还是龙女得遇知心人。
承诺,鼓励,心一点点地贴近。
再然后, 便是收到“他”做到最后一把琴的悲伤怅惘,无法挽回的懊恼。
封神之宴,散心之余,恍若隔世,意料之外的再遇。
他握着她的手,那样诚恳真挚,是她前世今生,怎么也遇不见的温柔。
星台之上,互诉衷肠。
他们坦诚相待,没有丝毫的欺瞒。
相约余生,两心无间。
然后,立婚书,结誓言。
他给了所有能给的,让她风光开心地嫁到天界来。
他与她共结发,细心地准备应该有的一切。
他们共剪下西窗边的一对龙凤明烛。
耳鬓厮磨,夫妻情浓。
这才是一对有情人该有的样子。
梅花傲雪,金玉满堂。
他愿意为她做画眉描黛那样的小事,愿意记下哪怕只是她随口说的话。
那样温和的人,对待旁人,总是带着几分自矜,疏离的。
他未必喜欢别的孩子,可在知道他们自己有孩子的时候。
他是真心高兴的,自己倒像是个孩子了。
“寸寸,我只要你。”
那样郑重的语气,神姿高彻,真挚动人,道:“无论过多久,无论是什么时候,又在哪里,只要润玉还记得,那寸寸就是我的唯一。 ”
他会在亲吻她耳垂的时候,低语:“以后再不会让你流这许多的眼泪了。”
前尘如梦,在敖寸心的脑海里转了一圈,成了无数灿烂的花,还有她眼角一滴欢欣庆幸的泪。
——还好,今生,我们能在一起。
还好,你还能活生生的,好好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样想着,她已扑过去,搂住了他的脖颈,伏在他的怀里。
那人亦是疼惜地,紧紧搂她在怀中,目光温柔,似阳光下的秋水,那般地明澈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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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家四口,总算是团聚了。
但这风波,难道真是平静了吗?
当然不是,寸心甚至不敢这么奢望。
“夫君是想要退让吗?”龙女蓦然问道,那人却握住她的手。
“不,我不能退。”润玉是这么说的,他一直很清楚。
敖寸心目光一凝,“那你也不要担心我们,我知道,诸如瑶池那位也知道,你会担心的,只有我们。”
“只要你愈厉害,那终有一日,没人敢再动什么歪脑筋。”
润玉笑了一下,如释重负,眸光再度坚定起来。
“我晓得的,就算咱们后退一步,又能怎地?”
“畏缩捱得一时,难道能熬得一世吗?千千万万年如此,万不可能的。”
权利惑人,好比毒药,会憧憬会上瘾,自己尽管拿,却容不得别人沾上一星半点的。
何况,是他这样真正有实权的四御之首呢?
对于神道之首的二位来讲,紫微帝君的存在,就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所以,哪怕润玉退一步,得到的,也不会是海阔天空,只能是对方一点一点的得寸进尺,到最后,无路可退。
既然这样,那他何必强迫自己伏低做小,牵连家人一同受气?
何况,那般,不见得就能安度一生。
说不定,最后就是一丁点的立足之地也不剩了。
他们又甘心,这般过一辈子吗?
自然是不甘的。
每个人走的路都不一样,他们就是要走出一条与许多人都不一样的来。
别人或是怕玉帝王母,或是想利用玉帝王母的权势得到什么,他们不一样,他们想得到的,那必然是自己得到的,而不是别人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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