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戴洛黎的母亲段晓文来，小雨浩都没有让戴浩碰一下。
小雨浩记得段晓文，这个阿姨给妈妈送过食物和药草，是白虎府他唯一肯亲近的人。段晓文轻柔挽过小雨浩，用手帕擦掉眼泪。得到戴浩允许后带小雨浩去洗澡。
小雨浩身上脏兮兮的，很不好意思地踏进别人院子里。
“我可以自己洗。”
小雨浩眼眶还是红的，激起段晓文身为人母的慈爱，她抱起小雨浩：“那个木桶比你还高呢，小雨浩也看不到后背啊。”
小雨浩洗干净了，大大的眼睛瞅着她。段晓文用毛巾把小雨浩的脸遮起来，就露出眼睛。
像，太像了。段晓文是戴浩军中的女人，因为怀孕才送回府里。无依无靠的她受到霍云儿姐姐般的照顾，她还抱过两个月大的小雨浩。可怜笑容灿烂的霍云儿浑然不知自己已是公爵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小雨浩身量小，身上没肉，段晓文都能捏到他的骨头，戴洛黎的衣服在他身上都宽宽松松的。
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段晓文都不忍心去看这过分瘦小的身躯，如果是她的洛黎被如此对待，她在九泉之下定不安详。
云姐姐，我真的尽力了，你别怪我。
下人告诉段晓文戴浩在祠堂里等着，她牵着霍雨浩和戴洛黎，才发现所有人都到了。
许佳莹，戴钥衡，管家杜雷斯，还有白虎夫人的贴身侍女朱桃围成半圆，中间是戴浩和戴华斌。许佳莹瞟了他一眼，眼神中饱含着厌恶和恐惧，又匆匆移开。
“戴华斌，你可知错？”戴浩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威严足以震慑一个孩子。
戴华斌不敢不接话，但霍雨浩一来，他还敢把腰板挺得更直一点，在他眼里，霍雨浩就是母亲口中下贱的人，比跟在他后面拍马屁的人还要趴得更低才行。
“我知。”戴华斌面对父亲，还是心虚的。
“错在哪？”
“我不知道她会死。”
戴浩怒极反笑，指着台位上上百个碑牌：“你可知这些是谁的牌位？”
“这是历代在战场上牺牲的白虎亲卫！”
戴华斌瞪大眼睛。白虎亲卫，那可是和父亲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英雄们，是他最敬重的人们啊。他向往父亲，也希望也有这样一群袍泽兄弟。
“他们之中有贵族，平民，也有出身于奴隶，你可要划分个三六九等？”
“我不敢！父亲！”戴华斌慌忙抬头，对上戴浩严厉的目光，那对圆睁的虎目像是要把他看穿。
“你可敢把你所行之事告诉他们？告诉这些忠义之士，你欺压家仆，欺压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儿童？”
戴华斌哽咽。可……可是母亲说过，他是帝国公主和战神公爵的孩子，只要他想什么事情都会如他所愿，不是吗。戴华斌偷偷看一眼母亲，许佳莹却把目光移开了。戴浩怒目一瞪，许佳莹瑟缩低下头。
戴华斌的某种信念崩塌了。
母亲你……
“你可敢告诉他们你残害妇孺，手段残忍，年纪轻轻身上已有人命？”
“你可敢告诉你未来的袍泽兄弟，你能对亲弟弟棍棒拳脚相加，能当着孩子的面打死他的母亲，连对家里人都施以毒手！”
“难道在你眼里，白虎将军就只有出身和实力！”
母亲给他建造的世界瓦解了，露出原本的狰狞面目。牌匾上“军魂冢”三个苍劲的大字在看着他，满堂忠烈将士的牌位在审视他，曾经他认为正常不过的事突然换了一副嘴脸，变得肮脏又龌龊，他光是想一下就感觉玷污了“白虎将军”这历代传下来的荣耀。
“跪下！”戴浩拿走杜雷斯手里的戒板，双手背在身后。
“磕头。”
戴华斌不敢迟疑，重重磕一个响头。
“你可忠义？”戴浩问道。
“未曾。”戴华斌不敢抬头。
“你可宽厚？”
“未曾。”
“你可正直？”
“未曾。”
“你可仁爱？”
“未曾。”
……
戴华斌每回答一个问题，就有一戒板重重落在他背上。问题问完。木板也断了。
这种木板是戴家特制专门用于规戒家法的工具，一板就是伤筋动骨。下人把动不了的戴华斌拖下去上药，许佳莹手帕都拧断了两条，看霍雨浩的眼神充满怨恨。
“华斌！”许佳莹追上去，看看儿子到底伤得有多严重。
戴浩冷眼看着她，说到底，还是许佳莹给戴华斌灌输了那么多错误的观念，他才会是现在这副嚣张跋扈高人一等的骄横模样。戴浩也不忍心打自己的孩子，可他必须把戴华斌根深蒂固的观念斩草除根。
“各位英烈在上，晚辈戴浩。小子顽劣，让各位见笑。然我白虎之堂实容不得小人之辈，还请英烈佑我子孙。”戴浩把打断的戒板贡上案桌，恭恭敬敬点燃三支香，插在香案里。
“管家，二少爷在祠堂里先思过一月，你可要看好不准有任何人帮他。”
戴洛黎吓的躲在妈妈后面，抱紧妈妈的小腿，段晓文摸摸他的头。霍雨浩到没被吓到，眼里的恨意不再那么尖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感。
其他三个都像父亲，就雨浩像妈妈，脸部的线条更加柔美，眼睛亮亮的，更有小孩子的可爱。
戴浩抱过戴洛黎，也想去抱抱霍雨浩，但还是仅仅去牵他的手，这一次霍雨浩没有拒绝。小家伙的手手还没大人的手掌大，戴浩就可以轻轻松松包裹住。
霍雨浩抿紧嘴唇，瘦小的身体向后靠拢，目光牢牢锁在他身上，像一只渴望温暖又充满戒备的小动物。
雨浩在审视他。戴浩很难想象四岁的孩子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雨浩在怀疑他什么，他在雨浩那里没有信任可言。他得找个机会和雨浩好好谈谈。
但现在还不是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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