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春暖花开

正月初六雨夹雪

雨丝斜斜地打在墓碑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迹。韩瑾贤蹲下身，用掌心轻轻擦拭墓碑上名字的尘土，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颤，“爸，我来看你了。”

墓碑前摆着瑾贤爸爸生前最爱吃的桃酥，是瑾贤妈妈凌晨五点起来烤的，还冒着热气就被她裹在保温袋里带过来。韩瑾贤把桃酥摆整齐，又抽出纸巾擦了擦墓碑边缘的青苔，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人，“爸，妈今天又烤桃酥了，我已经好多年没吃到妈亲手烤的桃酥了，今天沾您的光。”

雨越下越大，我撑开灰白色的伞，俯下身子将伞遮盖在韩瑾贤的上方，满脸心疼的看着他，他的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爸，我不在的这几年，妈老了很多，她为我的小家操了很多心，我从此刻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妈妈，让她安享晚年，从许梦去世后，她总念叨着您，说梦到过您好多次，我知道她一定是太累了。”

雨势渐歇时，韩瑾贤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远处的松柏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爸爸无声的回应。他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牵起我的手，“爸，我回去陪妈了，等找个晴好的天，我带上全家来看您。”

返程路上，一路无话，只有空中的乌云越来越厚，雨越下越大。

推开家门时，玄关的灯没亮。韩瑾贤皱了皱眉，往常这个时间瑾贤妈妈总会坐在客厅择菜，暖黄的灯光从厨房漫出来，连空气里都飘着饭菜香，可今天家里一片寂静，连喃喃的哭声都没有。

“妈？我回来了，雨下大了，路上有点堵。”

我陪着他往房间里面走，“会不会妈带着婻婻去我妈那儿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老式挂钟滴答作响。韩瑾贤按下开关，暖白色的灯光瞬间铺满房间，却照不亮沙发上那个空荡荡的角落。

“妈？”韩瑾贤大喊，我的心里莫名一慌，快步走向卧室。房门虚掩着，轻轻推开一条缝，看见瑾贤妈妈躺在床上，盖着韩爸生前的一件外套，侧脸在窗帘漏进来的光里显得格外平静。

“妈，怎么不说话呀？”韩瑾贤疑惑的走进去，走近时猛地顿住脚步，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空药瓶，白色的药片撒了几颗在地毯上，像落在雪地里的星子。

我惊恐的捂上嘴巴，眼前的场景好似在梦中上演，只是我却怎么也记不清了。

“妈！”韩瑾贤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他扑到床边，颤抖着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却一瞬间呆在原地。

衣服滑落时，我捡起掉在地上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纸上是瑾贤妈妈熟悉的字迹，笔画却比往常轻了许多：

“小贤，对不住了，妈再也不能帮你照顾然然和婻婻了。你别难过，妈妈不是丢下你，是我太累了，我要去找你爸了，家里我都收拾完了，婻婻和然然在小晴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看到你和小晴恩爱如初，如果以后在一起了，记得好好对待小晴。”

信纸被眼泪打湿，字迹晕成一片模糊的水痕。韩瑾贤趴在妈妈冰冷的手边，喉咙里发出像困兽一样的呜咽。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玻璃，像是谁在轻轻叩门。

我忍不住掩面哭泣，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与她相见的场景。

床头柜上摆着那张全家福，多么幸福的一家人，世事无常，如果一切贪婪的欲望都能够及时止损也不会发生这么多悲剧了。

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亮了地毯上那几颗散落的药片。

我走到瘫软在地上的韩瑾贤的身旁，轻轻抱住他，眼泪缓缓流下，“我先回去照顾孩子，你好好安顿妈的后事，节哀顺变。”

韩瑾贤不作声，双手握住我的胳膊，用噙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我，默默点了点头。

这人间的冬天太长，瑾贤妈妈终究是等不到下一个春暖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