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墨一向喜欢黑金之色,出门在外却准备了一水白、青蓝、青紫这些个颜色的儒服。而且不骑马,改坐马车,随从都选的是明堂的明哨,一个幽云都没带,连伺候的内侍太监也没带。大家心里没底,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香车宝马的暗中跟着奔向南境。
接到明哨传来的消息,他们一身儒服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微微一笑,大家顿时冷汗一片,好看归好看,但是太诡异了。
“待会打起来能跑就跑,别露底,谁也不准管我。我搞定了会传消息报平安,暗卫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准出现,更不能露了行踪。否则我阉了他。”萧玄墨警告他们,他们虽然不懂太子想做什么,但只要照办就行。
木桥之上,连城璧和萧十一郎正在酣战,波及到刚刚上桥的马车,仆人家丁被打落的打落,打晕的打晕。马儿受惊,本就紧窄的桥摇摇欲坠。萧玄墨挑开帘子,一脸惊慌。
“你们在做什么!”乾元虽不承认,但就相貌而言绝不逊于坤泽,用花无谢的话说,太子哥哥配得上倾城绝色四个字,如今情急之下,绝美的脸上全是惊慌,远处的暗卫居然读出了我见犹怜的感觉,但都恨不得自戳双目,这货绝对不是他们太子,他们太子一向收拾得幽云的档头们哭爹喊娘,犹如罗刹。
连城璧本无意连累无辜,对上萧玄墨惊慌的眸子,竟有几分不舍。飞身控制住马车,轻声安慰受惊的萧玄墨。
“公子抓紧我。”连城璧拉着对方的手,把他从马车里拉出来。两个人刚刚落地,萧十一郎突然毁桥,连城璧一人本来还能应付,奈何手里还有一个人,两人双双坠桥。他本有武功傍身,便把人护在怀里,总不好连累无辜。好在桥下河水颇深,连城璧又挡下了大部分的冲击,萧玄墨竟然毫发无伤。两人挣扎到河岸,均是一身狼狈。
萧玄墨突然笑了,哈哈大笑那种。
“我今日出门一定没看黄历。”萧玄墨说道:“虽然碰上你有些倒霉,但还是谢谢你,不知少侠贵姓。”
“连城璧,无垢山庄连城璧。”连城璧机械般回答,这人并没有看着那般柔弱,很豪爽的样子。
“无垢山庄,君子无垢,倒是个好名字,可这世上谁又能无垢呢。在下金陵萧玄墨,外出游学,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萧玄墨抱拳说道。连城璧也算是饱读诗书,自然看得出这位是个读书人。
“我们还是收拾一下吧,萧兄并非习武之人,待会天晚了怕是扛不住。”连城璧建议道。萧玄墨看自己一身湿漉漉,确实不妥当。
“我去捡些柴火,这里远离人烟,怕是没有客栈人家。”
“我和你一起。”萧玄墨起身跟上。
最为养尊处优的太子,萧玄墨的野外生存能力为零,捡柴生火一向不会做。
“哎呀!”
“怎么了?”连城璧问。
“扎手了。”萧玄墨摊开手,果然指尖被刺破了。
和连城璧长年习武的手不一样,萧玄墨的手掌细嫩,指尖圆润饱满,一看就是不曾劳碌过的样子。连城璧把手指塞在嘴里,吸出小刺。看着没事了,才放开,对上萧玄墨琥珀色的眸子竟有几分慌乱,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慌乱。只好咳了一下说道:“你跟在后面吧,这些藤条不能用,会有很多小刺。”
萧玄墨摆摆手表示他不会再捣乱了,就乖乖跟在后面。连城璧这才专心做事,生了火,还搭了个简易的架子。把湿衣服脱下来,只穿了里衣。
“萧兄把衣服脱了烤干,这会日头还在,容易干。”
萧玄墨听话的脱了衣衫靴子,也搭在架子上晾着。身上的里衣穿着烤干就行。
“连兄帮我把头发放下来可好,解开干得快。”萧玄墨说道。
连城璧帮他拿下发簪玉带,解开头发,萧玄墨身上总有若隐若现的一股香气,现在衣衫褪去,头发散开,这股气味愈加明显。
“怎么了?”看他出神,萧玄墨问。
“没什么,只是你身上似有异香。”连城璧十分坦诚。
萧玄墨抬胳膊闻闻,“不该啊,你又不是坤泽,怎么会闻到我的气息?大概有缘吧,我是乾元之体,气息应该类似涧莲,一种在深水寒谭生长的细小莲花。”说着手指一翻,一朵灰白的莲花凝结在指尖,放到连城璧的鼻翼下。
“是这个味道吗?我爹常常抱怨,说一个男孩子的气息居然是花香,应该和阿父一般是硝烟味才对。”
“很好闻。”连城璧第一次见到,一时间竟然脸红了。
“这个送给你了。”说着拉着连城璧的手,放在掌心,那朵莲花没入体内。“你不是坤泽,不会让人觉得你轻浮,这味道能在你身上停留几日,最好莫要再碰别的乾元,要不然会误会你是我的人。”
“这种穷乡僻壤不会有乾元。”连城璧突然有些失落。“萧兄的阿爹是坤泽?”
“嗯,阿爹出自陇南世家,阿父出自千年门阀。”
“我去看看衣服。”连城璧起身。
“大家也算相识一场,我叫你城璧可好?看你的样子应该比我小,我今年二十有七了。城璧多大?”萧玄墨提议。
“二十一。”连城璧答道。
“同辈中人,你叫我玄墨便好。”
“嗯!”
“你倒叫一个我听听啊。”萧玄墨笑着说道。
“……”连城璧语塞,这人怪热情的。
“刚刚发现,你倒是很可爱。”萧玄墨大笑,这般纯良还真让他有些负罪感。
“我去找些能吃的。”连城璧红着脸跑了,他确实不善于应付这些。山间只有一些果子,他担心萧玄墨安全也不敢走太远,只猎到了一只兔子,也算够两个人吃了。
“有兔子,我去收拾一下,有匕首给我一把。”萧玄墨也饿了。
“还是我来吧!”连城璧有些不愿让他动手,他这样的公子哥应该被人伺候着,而不是在这里和自己风餐露宿。
“我没那么没用,这个还是会的,每年秋猎我成绩还是不错的,家里幼弟又顽皮,烤些吃的手艺倒是可以。”萧玄墨接过兔子,抽了连城璧的匕首,认真处理起来。血和皮被仔细包裹埋了,还放上一些染尽的柴火,防止血腥引来猛兽。又跑到溪边洗去血水,顺便洗了手,十分纯熟。没有盐,萧玄墨用野果子入味,烤出来是酸甜味的,肉质酥软,倒是不错。
“我手艺不错吧,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萧玄墨炫耀了一下。
“你很好。”连城璧却低下头,不敢对上他的眸子。
就这样在林子里过了一夜,见萧玄墨没有嫌弃抱怨,连城璧才放心。又过了两日,两人才走出林子,找到集镇。
“玄墨,我还有要事在身,不如就此作别。”连城璧有所不舍,但并不希望萧玄墨牵扯其中,江湖凶险,他这种世家子弟不该参与。
“我没钱、没人、从没来过江南,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萧玄墨可不愿意。
“是我考虑不周了。”连城璧从怀里掏出钱袋。“这个你先拿着,足够你回家的了。”
“我出来游学的好不好,不可能回家啊。跟着你还安全些,我一个人被什么人宰了都不一定。至于家里,我会到驿站安排传讯报平安。”
连城璧想想也是,放他一个人走,可能还不如跟着自己安全,他心思单纯,不谙世事,长得又好,还不知会被骗到哪里去。
“那好吧,我现在去找马匹,顺便帮你也买匹马,尽量跟着我。”连城璧说道。
连城璧买了马,两人又在镇子上吃了些东西,置办了衣物干粮,重新上路。萧玄墨显然对这些衣服并不习惯,但也没有办法。
“穿着不舒服?”
“嗯,有些硬。”
“等到了大一些的镇子再给你买些好的。”连城璧说道。
“没事,走吧。”
路上他们竟然找到了萧玄墨的马车,萧玄墨高兴得赶紧上去,取了行李、银票和自己的贴身之物。又在马车上换上一件青蓝的马装,拿蓝色发带绑了头发,换了自己的靴子。
“城璧,咱俩身量差不多,你先穿我的衣服。”萧玄墨走出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是连城璧唯一能想到的词汇。
“愣着做什么,快去换,你穿这身丑死了。”萧玄墨一脸嫌弃,趁他换衣服的功夫,顺便卸了马套,这帮小子还是挺机灵的。黑镜都给他送来了,回去一定要赏。
萧玄墨的衣服肯定是世家子弟的派头,上好的云缎蜀绣,白衣暗绣,祥云出岫,好不精致。果然美人也是需要打扮的,连城璧一出来,萧玄墨便再也移不开眼睛。肤若阳春三月梨花娇,貌似清渠芙蓉醉。
“城璧,上来,咱们骑我的黑镜,这些马太差劲了。”萧玄墨伸手。
连城璧鬼使神差的就上了马,整个人被萧玄墨覆盖住。
连城璧一路走一路打听沈璧君的消息,萧玄墨也不参与,他出来仿佛就是要游玩。
“还找不到吗?你这婚定的,既然这般不知自爱,还不如退了。”萧玄墨拍拍黑镜说。
“她还有用。”
“一个女人有什么用?哦,对了,江湖第一美人,娶回去也不错,就是不知道能有多美。”萧玄墨微微一笑。
连城璧苦笑,“肯定不及你!”心里这样想,他却什么也不能说。
“城璧,等你办完了事,我去你无垢山庄住一阵子可好?江湖也挺有意思的,比我自己到处玩有意思。”
“你这样家中妻小不会担心吗?”连城璧问,却并不抬头。
萧玄墨哈哈大笑,“我还未曾婚配,怎么会有妻小?我喜欢我阿爹那般温柔深情的坤泽,只不过没遇见罢了,家中也撮合过几个,可惜不是人家看不上我,就是我看不上人家。”
连城璧的心口闷闷的,说不上的滋味,他没有妻子,他本该高兴,可他是出身高贵的乾元,自然该喜欢福泽深厚的坤泽,很显然他连城璧不是。
“走吧,不是要找刀吗?别再耽搁了。”萧玄墨眼中流光一闪,微笑着说道。
两人重新上路,连城璧本就不是话多的,之后话就更少了。
“可是不舒服?下午都不怎么说话。”到了投宿的旅店,安顿下来,萧玄墨问连城璧。
“没什么。”连城璧也不说。
“我去叫些吃的,你等我一下。”萧玄墨便出去。连城璧躺在床上,他并非事事不懂的少年,他动心了,对一个自己要不起的人动心了。他们活在不一样的世界,他拼命想要的东西,在萧玄墨眼中不值一文。
“起来吃饭吧,他们说这里的小酥肉做的很好,你过来尝尝。”萧玄墨提着食盒回来。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所到之处流光芳华。
“可是病了?”看连城璧不动,萧玄墨把手覆在对方额头。手掌微热,带着灼人的香气。“没事啊!若是累了睡一会再吃。”说着手指一勾,拂过他的鼻翼。
连城璧握住那只即将离开的手,却不知该说什么,一双秋水似的眸子盯着萧玄墨。
“起来就吃饭吧!”萧玄墨并未放在心上,他想要更多,这种程度还差得远。
“倒是还可以,你也尝尝。”萧玄墨给连城璧添菜。
“这可是你第一次离家?”连城璧迅速调整好心态。
“嗯,第一次出来就这般狼狈,若不是遇上你……”
“不遇上我,你也不会涉险,应该不知在哪处名胜游玩。”连城璧说道。
“知道就好,所以你得负责,让我觉得和你在一起不会无聊,顺便游山玩水。”萧玄墨接道。
“嗯,我会保护你的。”连城璧微微一笑,这还是萧玄墨第一次见他笑,真是这世界上最纯最真的画卷。如果以前只是心动,现在的萧玄墨却肯定自己再也不会放手了。他会把他带入名为萧玄墨的深渊,成为他独享的美好,世人再不得见,但前提是一定要他心甘情愿。
入夜,一个睡在外间,一个宿在里间。萧玄墨有几百种方法让沈璧君消失,但最终还是决定什么也不做,他不信自己争不过一个女人。
“玄墨睡了吗?”连城璧在外间轻声问道。萧玄墨并没有回答,而是进入假寐,留一丝念力,暗中观察。
连城璧进来,给他盖了盖被子,然后把自己的手握在手里,似是怕他掌中的茧子弄疼了自己,只是用手指摩挲着。“好好睡吧,别怕,有我在。”
萧玄墨却觉得莫名心疼了,这么弱小的人,在这腥风血雨间挣扎,一步走错就会万劫不复。以后有他在,自然不会再让他再独自面对,他会在自己打造的世界里,无忧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