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是燠热的,就是在这样一个季节里,安弥一算是彻底地告别了他的初中生涯。
“喂,一一,一会考完试了我们还是在这里汇合啊,然后一起去吃一顿烧烤吧,算是散伙饭了。”扎着马尾的一个蛮清秀的女孩子对着安弥一俏皮的说道。
“好啊”安弥一看着女孩,满眼笑意地回答道。
然后四五个孩子们叽叽喳喳的一起簇拥的走进二中的校门。
他们都是一中初中部的孩子们,然而时间总是滚滚向前,白马过隙一般的从不停留,从他们相识开始已经过去了三个年头了,梧桐树叶落了又长。
转眼间他们就要跟自己的童年与回忆挥手告别了,中考像是一条笔直的尺子,尖端是郁郁葱葱的鲜明,而末端却开始出现断裂,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是唯一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要分别了,然后各自奔赴自己的人生。
谁也不知道是等待着他们的是枯卷与芜没还是璀璨鲜明。
谁都不想分别,但是安弥一却好像早已经熟悉分别是什么滋味了,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分别就应该伤感。但是安弥一小小年纪就已经通透的不像样了,说是天才也不为过,对于人情世故也是极会察言观色的,她每天每夜除了学习就是思考,因为她不明白的事情很多很多。
中考最后一门考的是英语,广播里播放着令人烦躁的听力,门窗紧闭着。
谁也不敢像之前在学校里一样,在教室呼呼啦啦的风扇声下一起趴伏在桌上睡觉的生活早已经过去了。但是他们三年一班的同学们一起在操场上打篮球一起呼喊的日子好像就是在昨天。
中考算是鲤鱼跃龙门的一个小坎,跨过去了才能够进行高考,从而改变一个家庭的命运。
大家脸上都沁着汗水,不过却没有那些吵吵闹闹的男生们挎着一大袋子冰汽水得意洋洋地喊着:谁要谁要,自己过来拿,一瓶三块钱啊!
安弥一的座位在靠窗的最后一排,四楼的位置,槐树叶子刚好荫蔽着,光影透过树叶的罅隙之间,歪歪扭扭的打在安弥一的脸上。
安弥一的漂亮是整个一中都所知道的,脖颈修长,光洁的额头,本是乖乖巧巧的学生头,但她微微上挑的眉尾又凭添了一丝骄纵,即使是穿着宽宽大大的校服也隐约可以见极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腿。受尽了上天的偏爱。甚至会让觉得世间上所有的美好都应该是属于她的。
但这样的安弥一却也会自卑。
其实像安弥一这样的人不用参加中考也可以上A市最好的高中,不过是管家一张嘴的事。
安弥一一直以为自己的爸爸去国外了,总有一天是会回来的。
“考生停止答卷,监考老师收取试卷”铃声响起,安弥一知道自己该走出去了。
走出教室,走出记忆,被囿于四四方方的小天地里的自己,也该走出来了。
东西任意,南北安然。
安弥一的记忆一向不算好,当然,记不住的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琐琐碎碎的事情,她不记得爸爸当初为什么离家,她甚至不记得爸爸的姓名,她唯一记得的只有江隐晚。
太阳不会从西边升起来,他永远高悬于海平面,即使从东方的海面落下了,但是他依旧会从西方的海面升起。
安弥一从来不是乖乖女,相反,她甚至有一些怪诞与扭曲。
夜里是疯狂、暴戾、专横傲慢、浪荡与恣意疯狂蔓延滋长的时候,所有的怪物鬼神全部出来游荡着漂浮。
出了考场,入目所及的就是一片喧哗,安弥一不懂拥抱的意义,她只会定定的呆呆地静穆在那里,虔诚的注视着别人家的烟火与爱意。
管家依旧是撑着一把黑伞,站在远处如孤松一样等着他的小姐。
A市多雨,太阳又毒辣,总是要准备着伞的。
候鸟也会为迁徙准备。
但是梧桐树永永远远地伫立在那。
安弥一早已忘记了一起吃散伙饭的约定。樱花花瓣漫天飞舞,都已经逝去。
管家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的小姐,等到她稳稳地坐在车上,再亲自为她系上安全带,屈身俯首。管家不像其他人家的管家,他永远优雅又从容不迫。单看过去会觉得他是哪家的贵公子,身材高挑,脸上挂着永远和煦的笑容,眉目俊朗,剑眉星目,衣服永远平整,就连鬓边的碎发也都乖乖巧巧的伏在耳后。
车内空调凉意沁入身体,连灵魂都仿佛嘶吼呐喊着祈求着再多一点吧,再多一点吧。管家看见安弥一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每当他看见安弥一状态不太对的时候都会直直的盯着安弥一的眼睛,透过血肉骨髓,那么清澈的眼神,是比瓦尔登湖更令人舒适的蓝色。
玫瑰在蓝色的湖里盛放。
安弥一次次沉沦都是苏渚把濒死的她拉回来的。
一起在月光下共舞吧。
他们的目的地是街道尽头的一所庄园。
紫藤萝伶仃的垂挂在木架上,俯首帖耳般听着风的低语。
这是一套类似于北京四合院的复式别墅。鎏金勾勒出朱红色大门的边沿,凭添了一丝贵气进入大门,要经过一道木质的走廊,周围花草盛开,穿过圆形廊门才算是正式的进入家了。安弥一却对这里没有这么强烈的归属感,恍恍惚惚间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的家。只是栖息之地。
头又开始疼了。
耳畔传来的是苏渚如清风一般的声音,随着紫藤萝的摆动而进入自己的耳中。
“一会要吃点什么呢?张妈做了你最爱吃的波士顿龙虾,还煲了鱼汤。你还想吃什么,我这就给张妈说一声让她做。”是温柔和煦的声音。
“没事,不用了“安弥一的声线不同于其他女孩的绵软甜腻,而是一种清亮细弱,却又不同于尖细。
苏渚曾经开玩笑似的说过,你这个嗓音倒不像是整天泡在蜜罐里的大小姐,更像是泡在从未解封过的女儿红里酿了一整个秋天的悲哀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