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人长挺帅的，可惜了，就是有点傻。

见过疯小孩的人都要这么叹息一句，疯小孩人如其名，脑子不好使，还总爱乱发疯，就喜欢打人揍人吓唬人，话也不会说几句，只能阿巴阿巴地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疯小孩的大名只有老大知道，老大曾经是警队的老大，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没办法再继续当警察了，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他捡回来一个疯小孩。

疯小孩的爹妈出车祸死了，他一个人摸爬滚打的生活，饿了翻垃圾桶，冷了裹纸壳箱，经常需要跟流浪狗抢地盘，做人没学会几分，做疯狗倒是学了七分像。

老大那天出了任务，身中两枪，倒在断墙的角落里呼哧呼哧地喘气，正好疯小孩跟狗打架凯旋归来，发现自己的小窝里躺着浑身是血的男人，他抱紧了自己的战利品，先是呲牙，发出低沉的呜呜声，非常警觉地盯着老大不放。

老大眼睛上糊着血，看不太清，只能听见好像有人在旁边，还以为是仇家杀来了，他摸到身子旁边的枪，颤抖着手举起来，歪歪斜斜地指着对面。

疯小孩没见过这黑漆漆的东西，他也不知道危险，就凑到枪口闻，闻着闻着闻到了老大手背上，热气呼出来，老大吓了一个激灵，他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睛看，发现对方的身形不过是个小屁孩儿，他连忙放下枪，在兜里掏啊掏，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口香糖，递到疯小孩面前。

疯小孩还是很警惕，他还是先闻闻，闻到了丝丝缕缕的甜味，知道这东西可以吃，欣喜地剥开糖纸大嚼起来，老大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疯小孩愣了愣，他扔掉怀里的东西，扶住老大，吱哇乱叫着。

怪叫声很快吸引了老大的同事，他们赶紧打了撤退，把老大送到了医院。老大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终于康复出院了，但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再继续做警察，来医院送别他的同事都哭成了一团。

老大拿着他的荣誉勋章，踏上了回家的路。刚拐出医院，就被一个臭烘烘脏兮兮的身影拦住去路，他站住脚，发现是那天帮过自己的疯小孩。他看疯小孩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没爹没娘是个孤儿，老大刚三十，也没有家室，他既感激疯小孩，又可怜他，还觉得一个人带一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问题，就对疯小孩说：“小朋友，你跟我回家吧？”

疯小孩听得懂人话，就是不会讲话。他跟着老大回了家，老大因为职业关系，经常不回家，家里没有生气。疯小孩第一次进到有四面墙和天花板的房子里，新奇不已，左碰碰右摸摸。老大冲着他招手，他就听话地靠过去。老大又有点嫌弃地退了两步，说：“好家伙，你先去洗个澡先。”

老大在浴室外面等了半天，没等到疯小孩出来。他有点担心，敲了敲门，推开一个门缝看。发现疯小孩站在浴缸旁边，什么动静也没有。疯小孩不会用水龙头。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了进去，当着他的面，缓缓地拧开了水龙头，放好了洗澡水，转过来对他说：“学会了吗？自己洗。”

疯小孩第一次泡在热水里，第一次洗澡，身上的污垢厚厚的飘了一层，老大又教他换水。他学的很快，看一遍就会，他自己换了好几次水，才把自己洗出来个人样。

老大正靠着沙发抽烟，心想怎么处理这个小孩，把他送福利院？还是自己留下？正想着，疯小孩出来了。疯小孩不知道什么是害羞，他穿衣服都是因为冷，不是因为遮羞。他刚洗了热水澡，屋子里也不透冷风，所以他光着身子就出来了，乖乖地站在老大面前。

老大着实被哽了一下，手一哆嗦烟差点都没夹稳。不过好歹也是个男人，老大很快就稳住了，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说：“老子以为你八岁呢，你这都十八了吧？”疯小孩没听出来老大的揶揄，他很艰难地张了张嘴，发出几个古怪的声音：“林……克，十，十恰。”老大听清了但没反应过来是哪几个字，把烟一掐，说：“还林哥，就你这样？”

说是这么说，老大还是把自己的衣服给疯小孩穿上了，疯小孩的体格比同龄人瘦小了些，穿上老大的衣服显得有些滑稽。但老大还是不吝赞美：“行，挺帅的。”疯小孩眼睛亮了亮：“摔，摔。”老大被逗笑了：“你这啥口音啊。”

疯小孩的饭量大的惊人，一顿三四碗饭，而且力壮如牛，精力也充沛得很，小到拖地大到抗煤气罐，全都他一个人包了。老大难得悠闲，每天只需要轻松地躺着，就可以享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

疯小孩的身体拼命地吸收着这么多年来亏欠的营养，不出一年，他的个头就窜得比老大还高半个头，身子骨也长开不少，肩宽背阔，也脱去了稚气，成年男人独有的棱角和深邃已经在他硬朗的面容上隐隐显现。

老大的衣服已经穿不下了，疯小孩换上了现在年轻人新潮的衣服，显得更清俊，更年轻锐气了。但他还是疯，屁事不懂，只要有人靠近，他就警惕地皱起鼻子瞪回去，只有被老大制止，他才会变回乖顺的样子。

老大看他长势不错，心里那种训青瓜蛋子的念头又冒出来了。他知道曾经的疯小孩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知道他适合什么样的训练，所以他也不心疼，早上五点半把疯小孩从被窝里揪出来，先来个五公里，再带他去吃饭，然后看着他爬山，打桩，从最简单的把式教起，到最后的杀招。

老大担心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疯小孩学了招式，再加上优异的身体素质，很容易就一个冲动把人打伤打残。有的时候连老大也拉不住。有一次他真的气急了，一巴掌甩在疯小孩的脸上，骂道：“说你疯你真疯了？我也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疯小孩老实了，右半边脸红红的，他用军姿规规矩矩地蹲在老大脚下，仰头看他，咬着字：“额，额错了，额听，听里的话，别气，别省气。”说完之后他就用脸去蹭老大的掌心。

从那以后，老大不再叫他疯小孩了，就叫他林克，琢磨了两天觉得这名字寓意不太好，就把疯小孩叫到面前来，问他：“我给你改个名字好不好。”疯小孩点点头，一脸的期待。老大也不是什么肚子里有墨水的文人，左想右想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没有收回来的余地。他翻了半天的字典，说：“就叫你清赋吧。”

不知是不是改了名字的原因，疯小孩真的不再那么疯了，疯子变老实，就是傻子。见谁都呆呆的，憨憨的，偏偏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又那么惹眼。所以见过他的人都要说一句：“可惜了，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