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

他那琉璃一般的眼眸之中第一次涌现如此直白而强烈的憎恨，所有被时间埋没了的情感好像要就此彻底宣泄出来。

木乃伊失去了气力，却也不再挣扎，他抬起眼皮仰头看着于自己身前停下的飞云，赤色的眼球中布满了更加鲜红的血丝，所有的暴戾和恨意在听到眼前人的阐述之后，竟化为了肆意的嘲讽。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了起来，然而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却像是枯萎腐化的树干一般，几乎不能再用人类的笑声来形容。

忽的，在他目光的上方出现了一个水幕，竖起的浮动水面映出了一行血色的字——

“血统低劣的人类，没有资格拥有未来！是我给了你们重生的机会，可是你们依然毫无作为，是你们自己放弃了自己那可笑的人生！”

鲜红的字迹映入飞云眼帘的刹那便狠狠刺痛了他的双眸，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一把握住了长剑的剑柄，加重了力道将它抽出之后再次狠狠刺入眼前人的心脏！

木乃伊发出了嘶哑的哀嚎。

“把别人的人生用可笑二字来糟蹋，那么你呢？”飞云阴郁的面容之上，染血的唇角裂开了一个阴冷的笑容，“为了获得永生和永恒的力量，花费了千百年的时间与时间空隙完全融合，最后竟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这里，所谓的强大力量成了自娱自乐的产物，甚至与世隔绝到连声音和形貌都退化了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飞云的话音高昂了起来，望见木乃伊本就痛苦的面容因为他的话语而愈发扭曲时，微弯的眼尾染上了几分癫狂的笑意，最后却又放轻了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最可笑的人，究竟是谁呢——”

话音落下的那刻，木乃伊疯狂地大声嚎叫了起来，不顾一切地释放出了所有的力量，势要将飞云彻底杀死。

虽然那被复活仪式消耗掉的能量无法弥补，再次唤起的风刃密度也不复刚才，但到底是修习沉淀了百万年的幻境之力，哪怕飞云彻底觉醒了化身前所有人的力量，也终究无法轻易与之抗衡，在漫天的刃雨之中愈战愈伤。

木乃伊挣扎着爬了起来，白布之下的面容仍旧扭曲，他看着少年身形踉跄地抵挡着无数道攻击，颊边失去了皮肤的肌肉颤抖着扯开疯狂的笑容。

可笑又如何？至少在这个被他据为己有的时间空隙中，他仍旧是神，仍旧是主宰一切的存在！

他颤抖的手握上了剑柄，将长剑从胸膛之中拔出，鲜血彻底染红了他身上缠绕的白布，但他毫不在意，睁着浑浊的双眼望向几乎要倒地的少年，心中的快意让他笑得愈发欢畅。

然而就在他抬起右手，想要结束这场战斗的时候，只见满身疮痍的飞云忽而停下了所有动作，任由那无数的风刃穿透他的四肢与身体，他那冰冷的目光微微抬起，苍白染血的面容勾起了一抹笑意。

木乃伊怔然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浮在半空的霜月冰晶剧烈地震颤着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而站在下方的飞云张开了双臂，笑着闭上了眼睛。

意识到他究竟要做什么的木乃伊猛地睁大了双眸，想要将所有力量收回来，却依然晚了一步，无数风刃按照既定的指令全数冲向飞云，却在穿透他整副身躯的那刻，被冰晶瞬间笼罩下来的光芒全数反射回来，如万千箭雨向他袭来！

他避无可避，只能在万刃穿心之下，不甘地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的嚎叫。

“不……应……该……是……这……样……的……”

白布之下的嘴唇蠕动着，最终发出了沉寂了百万年后，第一句，亦是最后一句话语。

另一侧的血泊之中，满身是红的少年缓缓地抬了眼皮，眸中映入了遥远夜空之上那硕大的红月，脑海里闪回许许多多的影像，最后停留在了女孩儿盈盈的笑眼之中。

“对不起啊……我可能，要失约了呢……”

喑哑无力的嗓音，随着缓缓飘落的雪花冰晶，一道没入了沾满艳红鲜血的尘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