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

　　直到回到了缀锦阁，程素盈方才丢下心头那份烦杂心情。

　　忽悲忽喜，又添上丝丝疑虑，在他人眼中，又是个伤春悲秋的深闺小姐了。

　　海棠诺诺不敢言，心头只暗道情之一字害人不浅，这“木头人”也懂了几分相思之苦。

　　程素盈瞟了她几眼，慢悠悠开口：“我记得前日里姨娘送过来白玉九连环给我玩赏，当时未细看便收入了库房。现下倒有些想念。”

　　她看着手中紧紧攥住的青瓷小瓶，樱唇勾出了一丝笑意。

　　难得一向沉闷的大小姐有了些活泼的念头，柳嬷嬷向前福身：“小姐稍等片刻，老奴就给小姐拿来。”

　　程素盈眼风微扫，又轻咳几声，眉间有些疑虑：“嬷嬷当真知道那物放在哪儿吗？找不到那物什也就罢了，我就怕惹得嬷嬷心烦气躁呢。”

　　这样不信任的口气，是往常没有的。

　　虽然柳嬷嬷所在的嫡系一派自正夫人去后，在沈府早已失势，可柳嬷嬷到底是府里的老人，在主子面前还有几分应有的体面。程素盈对这些老人，不亲近，却也足够尊敬。

　　柳嬷嬷的眼神暗了暗，神色间有些受伤，她刚欲说话，突然住了口，连带着又给似乎不服气的云蔻使眼色。

　　海棠看着柳嬷嬷微微一笑：“就让婢子去给小姐找找吧。也不是什么难找的玩意儿，就不必劳烦嬷嬷了。”

　　程素盈赞许地看一眼海棠，挥挥手：“很是如此，你手脚麻利，就快去帮我找找吧。”

　　她略一沉思，又道：“还有前年祖母赐下的那套金镶玉的茶具、及笄宴上南阳王妃赏下的蝶恋花翠玉步摇、妹妹赠我的那座串珠美人——你都帮我找找吧。”

　　海棠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主子一开一合的红唇，她温顺的性子让她不会再说些什么，只有迟疑地点点头，福身而去。

　　看着海棠远去的背影，青蔻撅着嘴，包子脸一鼓一鼓的：“库房都是嬷嬷在管，海棠哪里知道在哪里呢，只怕还是要耽搁半天呢。”她摇摇头，不情不愿地辩解道，“婢子，婢子才没有……”

　　柳嬷嬷亲昵地点了点青蔻的鼻头，笑嗔道：“就是要她耽搁久一点才好呢。”

　　她笑时脸上褶子都舒展开来，如同寻常的憨厚老妪，眼里却闪烁着精光。

　　程素盈看向云蔻，眼中几番闪烁，最后从袖中拿出了几把金叶子。

　　纵然前世里青蔻与她尚未离心，可她太过跳脱，难保会不经意间泄露什么。

　　她抿嘴微笑：“你把这些和你的小姐妹们分了买果子吃，不过可要快点回来。若让你的海棠姐姐知道了，那小妮子又该唠叨半天了。”

　　青蔻皱皱眉，嘴上不敢在主子面前编排海棠的不是，但心中却暗自回忆起了海棠以大小姐身边“第一得意人”自居的性子，吐吐舌头，心头很是觉得大小姐说的是，也便拿着赏钱去了。

　　一时之间，房内只剩下柳嬷嬷与程素盈。

　　柳嬷嬷是正夫人柳氏的陪嫁，也是程素盈与沈瑜的奶娘，程素盈年幼时与柳嬷嬷很是亲近，近年来却因二夫人的有意干预而渐行渐远。

　　但那份亲密正在慢慢被程素盈捡起来。

　　程素盈暗忖，青蔻藏不住话，海棠敌我不明，沈府中可信之人，唯柳嬷嬷一人而已。

　　“五儿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呢？”

　　“五儿娘亲的病有了起色，五儿告了假，正在一心服侍她，和双喜堂那位彻底断了联系。”

　　程素盈轻吁一口气：“劳烦嬷嬷再观察几日，若是五儿还与双喜堂有牵扯，便将她调出缀锦阁。”

　　她程素盈得蒙重生，不是来当圣母的。若是五儿有异心，舍弃这一棋子也无甚害处。

　　程素盈说着，目光向八仙桌上的青瓷小瓶瞟去，“还有一事……我想请嬷嬷寻个可靠之人，将这药拿去验验。”

　　系统已说过不会平白告诉她前世的种种隐情，她唯有自己来一一查明。

　　仿佛已看到真相大白后，昔日仇人哀哀伏在自己脚下的场面，程素盈眼里不由浮起几分快意。

　　谁会知她只为得到气运，而给仇人药方时是多么气恼。不过……二夫人心头疑她，必不会用那药方，甚至因为对她的不信任，得到了相似的药方，也会避了过去。

　　柳嬷嬷讶然，微微抬头，看了看程素盈的面容。

　　依旧是柳眉杏眼，香肤赛雪，全身上下并无别的装饰，只是乌鬓间点缀几颗东珠，是往日的居家打扮，但眉间的懦弱之气已除了一大半，隐隐显出些刚毅来。

　　既有江南人家的娇艳温婉，又添上了几分来自程伯玉的杀伐果决。

　　柳嬷嬷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小主子了。但不管怎样，作为柳氏为嫡女留下的亲信，柳嬷嬷总是希望大小姐好的。

　　她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沉吟道：“老奴的侄子在醉乡楼里做事，认得的人三教九流，各行各业都有涉足。若小姐信任，老奴传话给那小子，叫他找个相熟的大夫给瞧瞧。”

　　程素盈一愣，脱口而出：“陈家哥哥吗？可我记得——”

　　她住了口，讪讪地看着柳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