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衡之术。
她的脑子里此时只有这个念头。
程素盈前世在云府闲来无事间，翻过几本史书，里面写到帝王与上位者最爱这制衡之道。她又观云府家主的行为，倒有几分制衡的智慧，心下只是钦佩不已，暗道云府不愧是世家大族。
可如今却见这前世最敬重之人将制衡之术用到了自己身上，她只觉得心头一震，接着便是一阵钝痛。
前世她所以为的，沈老夫人对她来之不易的亲情，是否也是沈老夫人的制衡之术呢？
都道世家大族的斗争，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但这话对沈府却不适用，沈府的嫡庶关系极为复杂，嫡支身份高贵却空有名头，不得家主喜欢，庶支因母亲是如夫人，身份倍增。嫡庶两支背后的势力互相争斗，唯有制衡而已。
程素盈的心沉了下去，声音也渐渐低下去了：“是，元娘也懂了。今后一定好好侍奉姨娘。每早都早早地来向姨娘请安才是。”
沈老夫人衰老的脸上荡起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难得你们都懂。沈府中，只有主子们相互之间没有芥蒂，下人也才会齐心。”
没有芥蒂？何止是芥蒂，简直是血海深仇！
此仇不报，她程素盈如何能向前世死不瞑目的他交代？
程素盈的心思转了一圈，脸上却仍然是一副喜气洋洋，真心为祖母祝寿的面容。
接下来便是献寿了。
二夫人宋氏亲手做的四季衣裳、二小姐程素心的画一幅麻姑祝寿图、孙策孙瑜共同完成的一部手抄《金刚经》，就连远在边郊的程伯玉，亦有几盒子的当票交由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将目光投向程素盈。
程素心眼中是担忧，她怯怯地看着程素盈：“祖母就原谅姐姐这次吧！姐姐本来就不知祖母寿宴提前，又怎会记得准备寿礼？”
这是实实在在的诛心之言。若是真的对祖母足够憧憬，寿礼应该早早准备好才是。
迎着程素心挑衅般的目光，程素盈笑着向青蔻使眼色。
不多时，云蔻拿着万字寿绣图盈盈下摆。
沈老夫人满意地颔首，与看见先前的寿礼相比，多了几分真心。
一顿饭吃得寡淡无味。程素盈临走之时，笑着将一锦盒递给丫鬟珍珠。
沈老夫人打开锦盒一看，只觉得暗香扑鼻，满是盈芳。她不由得赞叹：“元娘何处得到此物？倒是个稀罕物件。我往年入宫拜寿，只见得宫里的妃嫔也在用这个。这是……染香丸？”
“叮！恭喜宿主触发新手任务——‘初识奇药’！任务完成度2/3！望宿主再接再厉！”
[为何陈贵将染香丸的秘密告诉我，并没有进一步完成新手任务。但我不过是将染香丸献给祖母，便触发了呢？]
程素盈拧紧了眉头。
经过这么多日的磨合相处，她还是时不时会为“仁医天下”系统而感到疑惑。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
“叮！小景很高兴为宿主解答。任务的完成度是根据宿主的行为来确定的。他人告知宿主，若宿主没有行动，并不能算是完成了任务。”
程素盈听得似懂非懂，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
程素盈又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震惊不已的二夫人：“还是祖母见多识广呢！一下子就说出了这名字。元娘哪里能得到这样的好物件？不过是姨娘心疼我，匀出来给我的罢。我就借花献佛，把这些都给祖母好了。”
沈老夫人笑得褶子都出来了：“你这鬼精灵，就知道讨好卖乖！也不看看姨娘是乐意不乐意呢？”
程素盈幸灾乐祸地想到——此时的宋氏，该是犹疑不已的吧？
若说愿将染香丸献给沈老夫人，但若药中有问题，宋淑和定然是跑不了；若说不愿，那又是一个不敬长辈，不分尊卑的罪责。
二夫人咬牙：“哪里有舍得舍不得的，这样说实在让妾身惶恐。妾身未将染香丸献给老夫人，本已失责，又有何脸面再说什么话呢？”
程素盈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自说自话的宋氏，并不答话。
片面的言辞动摇不了沈老夫人对宋氏的信任，那么这亦正亦邪的染香丸呢？
她用50气运换得这可以增强药物作用，却又无任何毒性的“染香丸”，只为了在寿宴时当众献给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多疑，必然会对这染香丸多方查验——沈老夫人若发现这宋氏的染香丸有蹊跷，该是怎样一番表情呢？
程素盈怀着深深的喜悦告退。
二夫人当着诸位晚辈被斥责，心中愤愤然，却又不敢表示。
沈老夫人待沈瑜沈策与诸位亲戚走后，冷笑着瞥了一眼二夫人。
二夫人喃喃：“姨母，您不是一直觉得大小姐小家子气吗？”
沈老夫人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看着手中护甲：“昨日里我去南阳王妃那儿赴宴，王妃刚接到王爷的家书，说是边患已平，这可是大功劳。我们家的位分，该提一提了。”
这是在京中早有传言之事，二夫人与程素心乍闻此事，也并无惊讶。
沈老夫人又用柔和的目光看向一旁温柔端坐的程素心，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卿卿才艺无双，我瞧着，竟比那谢贵妃年少时还强些。”
谢贵妃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当日入宫，也是因谢家护驾有功，故而入选之故。沈老夫人将程素心与谢贵妃作比，意欲何为，不言而喻。
二夫人显然明白了这意思，便揽过了程素心的肩头，轻抚着那如玉的脸庞：“老夫人谬赞了。卿卿这孩子，不够稳重，性子跳脱，恐怕会冲撞了宫中的贵人。担不起入宫之责。再说了，卿卿只是妾侍子女，身份低微……”
沈老夫人摆手：“你是堂堂正正的如夫人，嫡母去后，尽掌后院之事，哪里有‘身份低微’之说？卿卿是你的孩子，身份是足够了的。”
这话与她先前斥责二夫人在沈府中只手遮天之话全然不同，不知哪句才是真心话。
沈老夫人还有一层语义未尽头——宋淑和与她是远亲，若宋氏“身份低微”，那她这身份高贵的老封君又该如何自处？
她到底还是心疼与她同族的二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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