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带笑的脸霎时变得冷凝:“妹妹说了这么多,姐姐也要有几句话嘱咐。”
程素心竟然挣脱不能:“你!”
程素盈一字一顿道:“自我风寒过后,我们的往来就少了许多。一来呢,你不屑于到缀锦阁来,二来,我也看不惯这潇湘轩的小家子气。”
她眼见程素心嘲笑般的微笑,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伊人吹弹可破的脸颊:“妹妹可别动呢,我的指甲这样尖,弄伤了这妹妹这绮貌花容可就不好了。”
因为“仁医系统”的缘故,这些日子程素盈知道了不少养生之法,又有每日任务时常掉落的“健体丹”,身体素质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而程素心养于深闺,又素来以娇柔姿态讨人喜欢,是典型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深闺小姐。
因此被程素盈紧紧攥住手腕,程素心竟不能挣脱,又害怕热闹程素盈,当真使自己脸上添上什么伤痕。
程素心闭着眼不住点头,凄凄惶惶,看着很是可怜。
若是往常,程素盈早已心软地一塌糊涂了。
但此时,程素盈的手轻轻抚摸着庶妹发髻上的金镶玉珠钗:“我说潇湘轩‘小家子气’,妹妹定然是不服的。是呀,前朝名师的书画、宫廷匠人的关门之作、江南绣娘的双面绣……呵,,缀锦阁内摆设尽是仿品,而真品尽在双喜堂与潇湘轩内,潇湘轩是‘小家子气’,那缀锦阁又成什么呢?”
“我知道你心头不服气——嫡姐无甚长处,却因嫡女的头衔仍旧高高在上,而你样样在我之上,但在家谱中,却只能入庶支那一本。”
程素盈的声音转而提高:“但我说你小家子气,你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吗?沈府如今人前显贵,不知暗地里多少人心生妒忌,就等着看我们出错?而你,整日里不想着怎样守住家业,却反而想着怎样争权夺利,还不是算是小家子气吗?”
“姐姐……我……”程素心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程素盈摇头:“想问我怎样知道的吗?”
程素盈冷笑。
她这些日子,一闭上眼,耳中仿佛就出现了前世的种种哀声。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前世的沈府是何等荣耀。
可一夕倾覆,墙倒众人推,沈府诸人平日里皆面和心不和,那时更是一团乱麻,平日里吵吵嚷嚷,争权夺利之人,此时比谁都逃得快。
若是沈府遭难之时,能有人站出来,而非互相推诿——沈、云二府,又何至于这般惨淡情景收场?
程素心瞪大了眼睛,素日娇柔的脸庞染上阴霾:“你根本就不懂!你一出生便是嫡女,即使不受爹爹宠爱,也是名正言顺的主子。而你妹妹我,若是不得家主欢心,便只是个奴才!连祖母身边的珍珠也比不过!”
程素盈摇头,攥着她手腕的手更紧了些,厉声道:“我如何不懂呢?我虽一出生便是嫡女,可爹爹不疼,祖母疏离,连稍微得脸的下人都不会将我放在眼里,何曾有你过得惬意?”
茉心小心地端着茶水走近,见得眼前的情形——程素盈死死攥着程素心的手腕,另一只手似乎要拔伊人发髻上的珠钗,不由得瞪大了眼。
“小姐……茶,茶来了。”
程素盈冷哼一声,在程素心主仆两人的惊惶目光中,松开了手。
“碧螺春正适合夏日饮用,什么日子呢,就要喝什么茶。这人呢,也是一样。”
她连茶也不喝,径直走出去,临去前秋波一转:“妹妹一直比我聪慧,想来是懂的,我说的没错吧?”
前世之事未有定论,但程素盈在云府那富贵处活过数年,哪里会看不穿——沈府落败,是有人内外勾结。
是沈府出了内奸。
到底是谁呢?是面慈心冷的二夫人宋淑和?是看似娇柔,实则蛮横无理的庶妹程素心?还是知晓府中隐秘的老人?……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青衣男子写完了最后一笔,缓缓放下狼毫,细细读着宣纸上的诗词:“诗倒是好诗,可却与你的性子太不相合,当真是你作的?”
男子面前的少女笑吟吟的:“不是我作的又是谁作的?若说不是我作的诗,兄长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言罢,又笑了几声,恰似春风拂柳,莺啼晓岸,笑里含着数不尽的旖旎风流。
“诗写得虽好,却大有避世之思,孤高之趣。我怎么不知道,我这素来没心没肺的小妹是这样的人。”
青年男子连连摇头,失笑不已,狭长的凤眼中满溢流光。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中藏着几分狡黠:“若我说,我欲结识作这诗的人,与她成为手帕之交,兄长是怎么看的呢?”
她被称作京师明珠,才名冠绝京中,性子也自然高傲,
男子拿着宣纸的手顿了顿,转而一笑:“想必这人,便是那在百花节上一鸣惊人的程家嫡女罢?”
“兄长如何知道的呢?”
“自从那日后,你就常常在家里念叨着相逢恨晚,相逢恨晚。就连她送给母亲当做见面礼的绣品,都被你巴巴地要来了。你说,我要如何迟钝,才能猜不出呢?”男子摇摇头,勾起一抹笑,“诗品见人品,我瞧着这诗,孤高却纯真,想必她也必然性情纯良,你若与她交好,倒对你也有些益处。不过——”
青年细细读着诗词,又是一叹:“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程家小姐的性子不够圆滑,今后的路恐怕……”
他言语未尽,已然蹙起了眉头。
这少女与男子,便是云府的嫡女云妤,与嫡子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