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沉吟不定,差人将茉心唤来。
茉心死死低着头,声音颤抖:“回老夫人的话,二小姐的确日日服用染香丸。”
沈老夫人闭目,食指微屈,轻轻敲击着凤头拐杖:“你所言的是真还是假?你爹娘都在我后院司洒扫之职……你再好好想想?”
茉心额头渗出丝丝冷汗:“奴婢所言,若有半分虚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老夫人道:“不必你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的父母都在好好受着呢。”
沈老夫人的语气悠悠的,藏着厉色带着威胁。
程素盈心头一顿,忽然明白了祖母对他们并非全然信任。
众位主子以为的忠仆,也是先被祖母这执棋人牵制的棋子。
祖母要的是制衡。
沈老夫人点头:“我就暂且信了你的说辞。谢家家大业大,嫡女为贵妃,嫡子是帝王亲信,我程家岂可与之抗衡?这事儿,以后不必再提。”
沈老夫人悠悠道:“宋氏,你也真是糊涂了,该歇歇了。明日里,库房钥匙交到我这老婆子这里来!”
二夫人此时哪敢反驳,自是点头不提。
程素盈欲问此事就这样了了?
但突然顿住,不敢再言。
若说二夫人未在染香丸中动手脚,她死也不信。
可虎毒不食子,二夫人眼见着程素心日日服用染香丸,却不制止,岂不荒谬绝伦?
再者,如今皇帝对谢家是全然的信任,若染香丸一事被发觉,恐怕帝王不会怀疑谢家,反而会疑心是程家争宠。
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程素盈颇不甘心,但转念一想,又安然了。
二夫人是沈老夫人的远亲。她如今被禁足,算是彻底失了这沈老夫人的欢心,她又如何能不高兴呢?
至于其他的……她一点点地奉还。
转眼又是数日后。
双喜堂内,不复往日荣光。
下人进进出出,将双喜堂内的摆设搬出,只因沈老夫人那一句:“她不过是个如夫人,真拿自己当正夫人了?双喜堂内有诸多不和礼制之处,你们真当我这老婆子瞎了?”
翠羽失掉了往日不可一世的神气,对着婆子哀声道:“这是我们夫人最爱的一身衣裳,嬷嬷就通融通融,留下吧。”
被翠玉哀求的婆子以前受过双喜堂下人的气,此时正是扬眉吐气之时,因而冷笑道:“不是我为难二夫人。可翠羽姑娘看看,正红色!一个妾室也配得上正红色吗?”
翠羽还欲说话,二夫人颓然摆手:“罢了,翠羽,让她拿去便是。”
“母亲,近来可好?”
是程素心来了。
她的生母虽被剥夺了管家之权,但她本身却并没有受多少影响。她日夜服用染香丸一事,算是令沈老夫人对二夫人有意谋害嫡子女一事,彻底放下的戒心。
二夫人不答,却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那丫头,算她命大。服了掺了罂粟的染香丸,竟然半点瘾头也没有。”
二夫人的眉头倒吊,一向端庄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程素心却忽然道:“那罂粟……当真是母亲加上的?”
“姨娘……”程素心不知不觉变了称呼,她抬起头来,竟是满脸是泪,“姨娘既然早知那染香丸中有罂粟,为何,为何不告与卿卿知晓呢?”
“自百花会别后,妹心甚念,唯盼有一日可与惊华姊再叙闲情。适妹及笄,敢邀姊一叙,妹定扫榻相迎。”
绯色笺上端端正正地写着梅花小楷,细闻,有墨香悠悠。
程素盈执了这精美的信笺细细打量,眉心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蔻满含惊喜地说道:“小姐不知何时竟得了云家嫡女的青眼,说来,这也算是小姐的缘法了。”
她对这精美的请柬看了又看,只觉得无限欢欣:“看看,这云府到底是绵延数代的清贵世家,单是这信笺,便显出十分的文雅呢!”
海棠却轻轻摇头:“云、沈两府向来往来不多,上次百花节聚会,大小姐与云家小姐也只是遥遥地互相致意罢了,仅是面上情。更何况这及笄之礼,到场的都是亲近的亲友。小姐若是贸然前去,与礼不和……那云家小姐向来是个不受拘束的,她不懂礼数就罢了,若是小姐也跟着她胡混,又算个什么事呢。”
程素盈仿若未闻。
程素盈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日的机械音——“叮!恭喜宿主完成新手任务——‘初识奇药’!获得气运+50,健体丸x10。望宿主再接再厉!”
接着便是二夫人倒台,被剥夺管家职权。双喜堂一派再也不复往日辉煌。
染香丸的秘密也被知晓――是谢贵妃赐给二夫人的宫中禁药,又被二夫人悄悄掺了上瘾的罂粟。
二夫人与庶妹程素心的关系也不复当初。
程素心是怨的,一向疼宠自己的亲生母亲,竟然为了戏做得更加逼真完备,当女儿食用这掺了罂粟染香丸时,竟不阻拦。
二夫人想必也在心灰于程素心的不识大体——“待嫡系被厌弃,你的胞弟策儿坐上了家主之位,还怕什么?染香丸,吃一辈子都无妨!”
庶出一派内里裂痕加深,众位人心惶惶。
这是程素盈前世梦寐以求的。
可她心中却仿佛缺了什么似的。
只因府内争端已平,朝堂之上却令人难以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