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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蹇,你在想什么?”
蹇宾惊退一步,却不妨踩到了颗碎石子,足下不稳,顺势便往后倒去。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地落进了一个怀抱,但也没听到那声充满担忧的“王上”,而是闷闷不乐的“阿蹇”。
“阿蹇,我有这么可怕吗?”
“我只是……”
见蹇宾目光有些微躲闪,齐之侃的神色更是委屈。
“阿蹇,我应你任何事都教你知晓,你也说过,只要我说的你都信。我依言对你坦诚,你却总是让我看不透。”
闻听此言,蹇宾下意识扶着齐之侃的手一紧,心里酸涩。
坦诚……是啊,齐之侃对蹇宾永远坦诚,而蹇宾总有一些不可言说,或是不愿叫对方知晓的。
“阿蹇要与我白首此生的……”
‘你我白首此生。’
‘有什么事就与本王直说,不要瞒着本王,只要小齐说出来,本王就信你。’
‘本王相信小齐’
‘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山间小屋、王宫,遇刺时、受离间时,往事一幕幕在蹇宾眼前闪过。白首此生,多美好的誓言。可是自己总是那样……不坦诚。
蹇宾自嘲地笑笑,“我只是想起那年在衡天山上的事了。小齐不是想要‘赏月’吗?”
说到衡天山,齐之侃的眼睛亮了,他仍没有将蹇宾扶起,而是将人揽在怀里,虽是个别扭的姿势,毕竟齐之侃比蹇宾尚矮一寸,但心上人在怀,借着酒胆齐之侃今次是真真‘僭越’了个彻底,因为他说:“阿蹇,你说要为我舞一次的。”
蹇宾一怔,可随即又释然了。
齐之侃为他放下山间自由时光,抛却生死相护,仅仅一舞而已,有何不可?
齐之侃感到怀里人的身子僵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蹇宾便挣脱了齐之侃的怀抱,退了数步。
白衣的君王长身玉立,夜风低低吹着,吹起君王的衣摆、长发,看在齐之侃眼里,便是那年山顶,圆月之下静坐树梢的人。不是君王、不是兄长、不是师、不是友,从留在世子府成为近侍起,这个人对于齐之侃而言,便再无其他身份。
海中月是天上月。
想到此处,齐之侃看到蹇宾动了。
收摄一身威仪的人,在宫灯暖色中仍显出一丝圣洁的意味。他的舞,不是齐之侃往年见过的傩舞,而是一种柔美的,仿佛女子跳的舞。这大抵便是祀高舞。夜风幽语,在他一举手一投足间,没有什么晦涩难懂的情绪。此刻的舞者,是与神沟通的使者,如高山险峰之上,那朵刹那芳华的夜昙,空寂而优美。可惜天上无月。
这是他的心上人。
齐之侃曾无数次想过,若蹇宾不是天玑的世子、君上、王上,只是一个普通世家公子,或许他可以如幼时的幻想,他携着他的心上人,仗剑四方浪迹天涯,厌了倦了,便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结庐而居。
然而这是他的王,是天玑的王。他注定被偌大江山囿于方寸之地。
可是不重要。
自由比之责任,不重要。
梦想比之现实,不重要。
齐之侃比之蹇宾,不重要。
只要齐之侃还守着蹇宾就好。
何况齐之侃心悦蹇宾,蹇宾亦如是。
能让天玑国主折腰,他齐之侃何德何能?
两情相悦,夫复何求!
思及此,齐之侃再也忍不得心中炽热,拉过那只剑茧退尽的手,将人拥入怀里。一般样的英武少年,在迟园的露台紧紧相拥。齐之侃微扬头去吻蹇宾,酒意在两人之间蔓延。
蹇宾觉得自己也醉了。两人越贴越紧,火势燎原。
今夜除夕。团圆,守岁。两者皆得。至于如何守岁……新春休沐,又有谁会在意这一夜如何度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