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下起了大雪,不到半日就有脚踝般深。庄清琬的心里也下起了一生中最大的一场雪。
父亲,去了。
她带着府里的人,抬着棺材,走在城里平日最繁华,今日也最萧瑟的一条路上,去往城门口,接父亲回家。
两月前,也是在城门口,送别的情景历历在目,恍若昨日。旻琰握着她的手,跟她说,此次他们一定会打败元鲁军,到时回来一定给她带礼物。
章旻琰“听说青峰山上有一种夕雾草,元鲁国人都把它视为爱侣之花,会用来送给心上人,到时定给你带些种子回来,看看你种不种的活。若是种活了,我就要你送给我!”
父亲和章将军骑在马上笑着看着两人,都心想着,要不这次回来就让他俩成婚算了,省的每次出征清琬都打着送父亲的幌子来与旻琰告别。
庄清琬“若是种不活呢?”
清琬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章旻琰“若是种不活么……那你就赔我!”
庄清琬“怎么赔?”
章旻琰“这个么,回来再说,总之你不吃亏!”
十里长亭,送的是人,迎的是魂。
来到城门口,皇上和几个大臣已经在那儿了。见到她,皇上忙来迎她,眼中带泪。
皇帝“丫头,接你父王回家吧。”
皇上扶起行礼的她,看看那带血的白布盖住的人。
她看看上面的血迹,才注意到周围跪着的满身是血的几个兵。是他们拼死带回父亲的遗体,上面的血,是他们的。清琬向他们一一行了礼。
她没忍心看父亲的样子,便让人将父亲入棺。
庄清琬“皇上,章家父子现在如何?”
她已经失去父亲,不能再失去他。
皇帝“他们被困住,现在仍无法脱身,你……且等消息吧。”
皇上正因此事烦扰,也不知如何是好。
回到王府,灵柩置于堂上,庄清琬一回府便让人打盆水来堂上。她跪在棺前,白布已被掀开,棺中之人脸上满是血,连斑白两鬓都染成了红色。
管家“郡主,水打来了。”
管家也红着眼睛,将水端到她旁边。
她将手帕打湿,拧干,轻轻擦拭着父亲的脸,血迹一点点被擦拭去,露出本来那沧桑的脸。才两个月,父亲却苍老了许多。直到将他的脸擦拭干净,完完全全露出本来面目,她看着父亲的脸,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灵堂之上,白烛荧荧,她从黄昏哭到了黑夜,累得伏在棺上。
皇宫觐天殿。兵部尚书蒋正锡与丞相邵明德正与皇帝商议青峰山战事。
皇帝扶着额问。皇帝“兵部可派去支援的兵最快有多少?”
蒋正锡一时语塞,才颤颤开口。
蒋正锡“最快的援军……只有边关各城调出些兵来,只是这些士兵一时无法有效统一调遣。如果从再远一些的地方调,也需要些时日,恐怕青峰山支持不住。”
邵明德“偌大的兵部,难道就拨不出兵来吗?出征前不是说要留下些兵力么,那现在呢?”
邵明德质问。
蒋正锡“哼,偌大的兵部,要供这个供那个的,哪儿那么好调配?再征兵,百姓就怨声载道,邵大人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邵明德“蒋大人,这么说,这兵部难道就是个空壳子?哼!”
蒋正锡“你——”
皇帝“够了!”
蒋正锡话未出口已被皇帝打断。皇帝一拍桌案,吼道:
皇帝“你们就就好占嘴上便宜!几时想出一条对策来?你们平日里那些小心思别以为朕不知道!”
两人遇雷霆之怒一时不敢言语,皇帝见他二人低头不语,也便舒了口长气。
皇帝“晋亲王离京时带的人马不多,恐也是轻敌了,如今战死沙场,诶~”
皇帝摇摇手,让二人先下去。
二人走出觐天殿,都松了口气。
蒋正锡“丞相大人,这次一战,恐京城也要变天了,这晋王爷一去,朝中又少了一重臣哪。”
邵明德“王爷戎马一生,战功赫赫,可最后还不是落得个马革裹尸。呵,当兵的,都一样,皇亲也不例外。”
蒋正锡“丞相大人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
蒋正锡摸摸胡子,
蒋正锡“不过挺有道理,所以说嘛,当初就该听我的早早和谈,如今这损兵折将的,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养得回来咯……”
邵明德“早早和谈?蒋大人未免也太没血性了。”
他突然又笑道,
邵明德“不过也是,手底下管着千军万马,人却只要站在朝堂上与我动动嘴皮子,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好的活儿?也不需要像人家一样拼命了是吧,哈哈哈哈……”
说罢,大笑着扬长而去。
蒋正锡留在原地气得咬牙切齿,
蒋正锡“你个老东西……哼,晋亲王都死了,看你还有什么花头。不行,还是去找齐大人想想办法!”
建丽宫内,齐贵妃午睡刚起,宫女递上一碗茶。
齐贵妃“昨日采的梅花,可曾入馔做成糕点了?”
她掀起茶盖,拨开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口。
宫女“回娘娘,刚刚做好,娘娘可要尝尝?”
齐贵妃“嗯,拿上来吧。本宫尝了若是好,再给皇上送些去。”
宫女“是。娘娘对皇上可真是尽心啊!”
齐贵妃“本宫还用你说。”
贵妃嗔怪,心中却是高兴。
齐贵妃“皇后去世后,后宫就是本宫在料理,皇上既然看重本宫,本宫自然应当更加贴心。”
宫女“娘娘这样得皇上的宠爱,若是能再诞下一位皇子,皇后之位就唾手可得了!”
听到诞下皇子,贵妃一下子变了脸色,
齐贵妃“闭嘴!”
齐贵妃多年来只有一个公主,后来皇上又让她养育三皇子,可三皇子终究不是亲生的。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年纪恐怕不会再有孩子了,所以这事一直是她的痛脚。
宫女“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那宫女一下子跪倒在地。
旁边的大宫女让人拉走跪在地上的人,端上梅花糕。
陈嬷嬷“娘娘何必动怒呢,还是快尝尝梅花糕吧。”
齐贵妃“以后这样的人少出现在本宫面前!”
陈嬷嬷“奴婢明白。”
青峰山。
士兵原地扎营休养,历经将近一个月的围困,就快弹尽粮绝,士气低落。
章旻琰“父亲。”
章旻琰走进帅帐,
章旻琰“王爷遗体已安全抵京,清琬……清琬她已经料理后事了。”
章翼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会儿自己的儿子,突然发现,他一点都没有出城时明朗少年的样子。
章翼“那就好,只是清琬那丫头,诶~”
章旻琰“父亲,现在不是叹气的时候,我军被困在这老虎口已经快一个月了,再不来援军当真要被堵死了!”
章翼“我又岂会不知?只怪我们轻敌了,带出的兵力不足,只怕,朝廷也难救我们哪。”
章旻琰气愤,
章旻琰“出发之前他们明明信誓旦旦,说前方消息,此次元鲁是匆忙出兵,不必太兴师动众。结果消息有误,我军被围困,援军却迟迟不来!”
章翼抬手,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章翼“这老虎口,是青峰山一处要塞,三面围山,进来了就难出去了。只怕最后朝廷还是要和谈哪,诶……”
可是无论和谈与否,大周没了晋亲王这张牌,已经无法挽回。即使这次平安,往后两国间也不会太平很久,打起仗来,大周的胜算也是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