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想好比赛用的曲子了吗?”秦衍问。
“打算自己写谱。”
“嗯,比赛里好像是有原创有优先被选择权的潜规则。”秦衍看着琴架上铺满手写的谱子说:“写这么多?表演一首就够了的。”
“不是,这些都是写着玩,比赛那首曲子不在里面。”宋年纤细的手指抓着铅笔,在纸上唰唰的书写着,偶尔停下笔嘴里哼段旋律。
“你呢?”他反问道。
“我早就定好了,这首曲子你也知道的,猜猜吗?”
“我消失那段时间写的那首?”
“你怎么知道的。”秦衍有些诧异。
宋年听闻抬头看向他,对他挑了挑眉。
“因为,我跟你想的一样。”
因为那首曲子里包含着最真挚的感情。
“我把这首曲子命名为《衍年》,秦衍的衍,宋年的年。”
“后半段当时是即兴弹的,这几天我修改了下,你听听。”
说着,宋年的手开始在黑白间来回跳跃。
前半段曲子是秦衍在宋年失踪时写的,与他平日里活泼张扬的曲风相反,曲子里有多处从高音阶直接掉坠到低音阶的转换,像是古琴断弦发出的最后一声脆响,令人心慌。后半段是宋年找到秦衍接着他未完地谱子即兴的演奏,明快急促,是来自情感上的宣泄,一股脑地诉说着他多日受到的委屈。
宋年将自己那部分改动了不少,当时如果当初曲子还含着负面的情绪,那么现在的就像是泡在蜜罐里的人才能写出来的乐章,轻快喜悦,牙都能甜掉的节奏。
大概是冬天即将过去,春天快要来了。
那种在黑暗中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亮光的心情,就是遇到秦衍对他而言的意义。
何其有幸,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你。
何其有幸,在漫漫岁月里相知你。
琴声落下,宋年勾起嘴角,向秦衍偏了偏头,看见他背对着阳光,周身轮廓被镶嵌了一圈银白色光芒,眼角一闪一闪。
“阿年…”秦衍哑着嗓子,唤了声宋年,“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自问自答。
“我们合奏吧!”秦衍冲宋年吼道。
“合奏?”
“我们俩,比赛的时候一起演奏这首曲子,然后一起被选中,一起前往维也纳。”
“你很想去?”
“是的,维也纳是世界上天才的汇聚地!我从小都想去,只要踏进那里就等于在钢琴界里有了一席之地!”
“规则只能有一个资格,”宋年说:“这个赛你去我不参加。”
我对比赛毫无兴趣,对维也纳也是一样。
“可阿年,我想跟你一起名扬万里,飞黄腾达!”秦衍有些激动。
“你知道吗,没有人会拒绝天才!”
我想和你做一些只有我们才能做到的事情,我要你成功成名,也要自己前程似锦。
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两个人他们是独一无二的。
只能是我们俩。
“秦衍,这是苏秦,咱们学校的大才女。”导师笑眯眯地将女生朝秦衍那边推了过去,“比赛的事情先放一放,苏秦的舞台剧一个月后公演,背景音乐由你来设计。”
苏秦利落大方,不属于娇小的女生类型。
“苏秦,叫我阿秦就好。”
“秦衍。”简简单单,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甚至连个斜眼都没给她。
苏秦是个大美儿人,又是文学系的才女,可以说全校没哪个男的不知道她,第一次被人无视给了他秦衍。苏秦气不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从背后取出一沓白纸放在了秦衍的钢琴架上。
她将鬓角垂下的发丝撩起别在耳后,柔声的说道。
“这是剧本,秦衍同学,那就麻烦你了。”
勾嘴、微笑,美不胜收。
秦衍点头,继续翻着手机上网页浏览。
马上就又是宋年的生日了,年年做薄荷糕送的他自己都觉得腻了。
礼物可是个大问题。
网上查询的结果无非是些吃的喝的玩的,都是大众礼物,一点新意都没有。
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什么名堂,秦衍放下手机,拿起苏秦留下的剧本开始消化其中的内容。
讲的差不多是一名大家闺秀在出门烧香时偶然邂逅了一位失明男子,男子虽身体残疾,却温和有礼才貌双全,与女子平日里接触的所谓门当户对的达官贵人的儿子有着惊天的区别,十分轻易地就俘获了女子的心。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为两人的家境相差悬殊,女子的父母棒打鸳鸯,逼着女儿嫁给有钱商贾的儿子,一个常年混迹于青楼的纨绔弟子。女子性子刚烈气不过,拉着男子私奔,半路却被逮,于是两人拥抱着亲吻着跳下悬崖殉情。
故事情节比较老套,却把常见的男强女弱整整调换了个儿,也算是个亮点。
没一个星期,音乐大体上已经确定了下来,是以《梁祝》为基础改编的旋律,用古筝琵琶等古典乐器演奏。就只余下一支最关键部分的曲子,让秦衍有些犯难。
那一段正是剧中女子不顾世俗的束缚,毅然决然的为俩人得未来杀出一条血路。
秦衍有点抓不住那种感觉,像是被一条线悬在空中,让人无法真切的攥在手里。
也许,宋年有什么好的想法。
秦衍拿着剧本去宋年琴房讨教讨教。
宋年安静地看完剧本后,随手从钢琴旁拿起一支铅笔,把秦衍摁在了钢琴上。
“噔——”琴键被重力压下。
“秦衍,我现在要杀了你!”宋年玩味的看着秦衍,笔尖正对着他的喉结,在皮肤表面压陷了进去,手上的力道又是重了几分,“给你个机会杀我,你选择死还是不死?”
宋年的双眼满是戾气。
与之相反的,秦衍顺从地合上了眼睛。
“阿衍,你还记得高二,我在钢琴室被人群殴那事儿吗?”
宋年贴在秦衍耳边嘀咕了一句,抵在秦衍脖子上的力气一松,把铅笔平移到他的视线里,方才接触他的其实只是没削头的一边,搁喉结上倒也分不清。
“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不能打,身体却比脑袋抢先了一步,就像你刚才的不反抗闭眼,跟个憨子一样。”
“宋年,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很好,”宋年重新拿起剧本,指给秦衍看,“感情是相通的。”
只要跟从自己的内心。
那种奋不顾身,那种勇往直前,那种为你连命都可以不要的行为,只能对你,换了仙女美男都不行,不管换谁都不行。
这好像被人们称作为“爱”。
秦衍回到教室,闭上眼睛,感受着从指尖流出来的音符。
恰逢苏秦正好穿着剧服来找秦衍,一袭大红色的袍子美的让人心惊。
“你很漂亮。”秦衍毫不吝啬地夸奖她。
苏秦低下头,满脸通红。
她手里捧着手工社学弟为她定制的木雕,是一只小白兔子。
男孩子都想让对象是个像白兔一样的女孩子吧,可惜了,兔子并不适合苏秦,尤其是穿了一件大红袍子的苏秦。
她起码的是个千年老狐狸,毛色鲜艳的隔老远都能一眼瞅见的那种。
“这木雕好可爱。”秦衍看她来找自己却沉默不语的样子,提了个话头。
“是啊,我也这样觉得,”秦衍笑了笑,抚摸着木雕,喃喃道:“可惜太大了,没法挂在身边。”
做小一点儿的话,弄成钥匙链,应该挺不错的。
“苏秦,谢谢你。”秦衍灵光一闪。
“啊?”
苏秦还没回过神,秦衍已经冲出了教室。
宋年的礼物,他有想法了。
三天后,最关键部分的曲子彻底完工,秦衍随意托了个朋友给苏秦送过去。
苏秦收到完整版的曲子时,正是午饭后阳光最醉人的时刻,她卧在阳台的秋千上,晃悠悠的品着清茶,倾听来自秦衍内心深处的声音。
一曲未了,苏秦就直起了身子,泪流满面。
无论是节奏还是衔接都深深戳中了苏秦的心,她写剧本时所想的,被秦衍表现的淋漓尽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完全看透她的心。
艺术生的交流就是如此简单,你能用你的方式表达出我的心,那么我也将属于你。
舞台剧公演的前一天,苏秦精心做了造型来到秦衍的钢琴室。
“我来邀请你为明天的演出添彩,你可以出个价,我买你一首曲子的时间。”
“抱歉,我做不到。”秦衍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回绝。
“明天你必须亲自来弹这首曲子,因为除了你没有其他人能做到。”
这是秦衍,也只有秦衍能将这首曲子演绎出她想要的感觉。
秦衍没再回答,拿出磨砂纸往一个小木雕上细细打磨,木雕很小,大概一个乒乓球那么大,已经有了个雏形,看起来像一只猫。
苏秦有些兴奋,她想到之前向秦衍的抱怨,并且她喜欢猫。
秦衍是弹钢琴的手指,修长的在木雕上来回摸索,倒像在做一件艺术品。
原来秦衍的冷漠仅仅是装出来的。
那认真投入的模样比她见过在钢琴上驰骋还来的动人。
苏秦的脸一直红到耳尖,她不再忍心打扰这样一位认真的男生,默默的离开。
第二天公演,苏秦还没上场,背景音乐就先从台上传了出来。
他来了,他最终还是来了!
她相信,这样的琴声只有秦衍能把他弹奏的打动人。
苏秦可以想象到,她的白马王子现在正带着一身的傲气就坐在舞台的暗角,为她弹着那首专属于她的歌。
苏秦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随着音乐逐渐偏离原来的轨迹,歌剧被赋予了新的灵魂,不再是文中那个只能靠着私奔来证明自己的主角,而是她苏秦,一个可以为了爱而献身的刚烈女子。
一曲终了。
苏秦大红色的衣袍在空中缓缓降落,她抱着歌剧的男主,吻上了他的嘴角,悲伤却美的令人窒息。
她把剧本中的借位换成了真实,只因为想象了对方是秦衍。
所以毫无芥蒂。
舞台落幕,苏秦迫不及待地跑到那架大钢琴旁,蹬圆了眼睛四处寻找着秦衍。
转了一圈都没见人影,苏秦有些着急了,随便揪了个人问。
“秦衍呢?”
“啊?”
“我问秦衍人呢,刚才坐在这儿弹琴的那个人!”
“什么秦衍啊?他今天压根就没来。你知道宋年吗?今天是宋年生日,你可不知道秦衍有多宝贝他,今儿一大早就…”
“可刚才那首曲子只有秦衍能弹,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了。”苏秦坚信着。
“嘿,美女,你这样说我可就伤心了,我虽然没秦衍帅,但好歹弹钢琴的技术一流啊,也算是这学院排行的老三,你这么瞧不起人可有点过分了…”
宋年,宋年…宋年?
“他…是谁?”
“他啊,我们音乐系的另一位天才,秦衍跟他关系好着呢…”男生还在喋喋不休着:“你不是咱们音乐系的人,你不知道,秦衍这么多年了压根没交过女朋友,我们都怀疑他是个同!”
“不会的不会的,”苏秦也不知道自己在反驳谁,秦衍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个恶心的同性恋?明明他,“不对,那个木雕!”
对啊,那个木雕就是他喜欢她最好的证明。
“你说那个小黑猫?估计这会儿都在宋年手里了,宋年喜欢猫,他们俩又是因为一只黑猫认识的。秦衍为了这个礼物手都磨破了,做坏了好几个,昨天晚上才完工…”
“怎么,你不会到现在都以为那是送你的吧?”那男生有点惊讶,“我劝你早点放弃吧,秦衍不会再对另一个人这么好了,除非你是世界上第二个宋年!”
“醒醒啊,别做白日梦了,趁早回头还来得及…”
“你看你这么漂亮,除秦衍外哪个男的不心动,一棵树上吊死不值得!”
男生一直在絮絮叨叨,可苏秦已经听不到了。
那礼物不是给她的,认真细腻也同样不是。
她有些想笑,当初是怎么就认定了秦衍对她也心存好感,从头到尾只是她自作多情脑补出的一场戏剧,跟她一直写的别无二致。
秦衍对她而言是唯一,而他的特别却给了别人。
苏秦突然想到之前在琴房里看到手写的钢琴谱,有很多地方明显看得出来不是一个人的字迹。
“这不是你一个人写的吧?”苏秦问。
“嗯,和一个朋友一起创作的。”秦衍答。
现在她明白了,朋友名叫宋年。